韩暮枫看著莫川的眸子明明灭灭数番,话在心中咀嚼了千万遍,最後决定实话实说“当年,他听到了不该听的话,并且信誓旦旦要告诉你。我无法,只好派人将他送回东天,打算先软禁在府中,待我与你的事明朗後,才把事情告诉你,让他回到你的身边。只是,在回东天途中,他们遭到伏击,全部罹难,无一幸免。”
莫川闻言先是震惊,而後是面无表情,再然後不由苦涩地低喃“一个小孩子,有什麽人要去伏击他?你要骗我,能不能找一个有足够说服力的理由?韩暮枫,难道到了现在,你仍然不能对我坦诚吗?在你我的相遇相识相知相爱中,究竟包含了你多少的谎言?你们的第一次相见,真的是我酒後乱xi,ng吗?以你的个xi,ng,以你男子的身份,以你的武功,喝醉了的我,真的能强迫得了你吗?可笑我,认为你是赘子,拼命地想要负责。在我说要对你负责的时候,你觉得我很好玩是不是?所以才会与我把这个爱情游戏玩下去?”
莫川消沈的语调让韩暮枫心痛,也让他恐慌“小莫,当初我……我只是觉得很震动,你的真诚震动了我,所以我想看看你能不能说到做到……我也不否认,在刚开始确实是因为觉得你有趣,可是,难道我对你的感情是真是假,你分辨不出来吗?”
莫川闭上眼眸,沈默了许久,缓慢地说“我相信你爱我。可是在彼此身心相许的时候,你却对莫儿下得了手……他是我的侄儿啊……你究竟将我置於何地?”
韩暮枫心疼地蹲下身体,将莫川的手紧紧地握在手心中“小莫,对於莫儿,我确实动过杀念,但是,因为他是你的侄儿,所以我才让人将他送到东天。当时,我喜欢你,可身上的责任和我要走的路与你的存在有很大的冲突。你知道吗?彼时,我真的很矛盾,可是无论如何,我仍然不会轻易作下任何与你有关的决定,尤其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你不是莫家的亲生孩子,还以为莫儿是你的嫡亲侄儿的时候,我怎麽可能下得了手?所以,莫儿的死,真的是意外。至於他为什麽会遭到伏击,我至今仍在追查。小莫,相信我,好吗?”
莫川望了望韩暮枫,再看了看窗外,窗外寒风呼呼,隐隐渗著凄凉与萧瑟。
沈默了许久,莫川挣脱韩暮枫的手,他轻声道“暮枫,你回东天吧。”
“小莫……”韩暮枫不敢置信“你让我在这个时候回东天,你打算……”
“我们解除婚约吧。”莫川睁开眼眸,神色开始趋於平静。
韩暮枫著急地想握起莫川的手,却让莫川挥开了,他有些茫然地望著莫川挥开他的手,涩然道“小莫,你要我怎麽做,你才相信我?”
“我相不相信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莫儿已经死了。不杀不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欠莫家实在太多了,我们已经再无可能了。”
“小莫,我想你需要时间冷静。等你冷静之後,我们再谈婚约的事。”
“我并非不冷静,而是莫儿的死将永远横亘在你我之间,这道裂痕无论你用什麽方法,你永远都消不掉。”
“就算消不掉,时间总能让一切淡化。”韩暮枫改蹲为跪,他跪在床边,紧紧地握著莫川的手,不顾莫川的挣扎,死死地抓住“小莫,我们这麽艰难才走到一起,不要这麽轻易地就放弃了,好吗?”
莫川挣扎著扶韩暮枫起来“暮枫,抱歉。不是我想轻易地放弃,而我无法过自己这一关。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莫儿,就会想起莫家这些年来为我牺牲了多少……我过不了我自己这一关啊……”
韩暮枫看著满脸痛苦的莫川,透骨寒的绝望隐隐袭上心头“我不同意解除婚约,绝不同意。”
莫川半垂著眼眸,透过密密地眼睫毛,依稀看到水光蒙蒙 “暮枫,你还记得当年爬凌山的时候,你许下的那个承诺吗?如今,我希望你能兑现你的诺言──我们解除婚约吧!”
真是万万没想到,当年的两个诺言,竟会用得如此苦涩与绝望──无论是夏修竹的,还是韩暮枫的。
197
莫川所受的只是皮外之伤,很快就没事了。其间,他去探访过夏修竹好几次,但每次都会凑巧地遇到夏修竹正在熟睡中而被拒之门外。
几次之後,莫川终於意识到不对劲,抓住小三询问一番,惊得个晴天霹雳。
再一次探访,被夏修竹的侍从再一次挡在门外时,莫川做了他两世为人三十四年来的第一次强盗行为,破门而入。
夏修竹此时正躺在床上,两眼无神地盯著床顶的雕花,脸色惨白惨白的,没有半丝血色。
盯著夏修竹,莫川有那麽一瞬间,以为躺在床上的只是一具尸体。
毫无预警的痛袭上心头,莫川只觉得头晕目眩。
破门而入的声音让夏修竹无神的眸子轻微地转动了一下,如死水一般的蓝眸慢慢转向门口的方向。
在两人视线相接的瞬间,莫川能感受到那双无神的眸子里,微微荡起了一丝涟漪。
夏修竹挣扎著想坐起来,却因无力而失败,刚刚荡起的一丝涟漪的蓝眸瞬间灰暗,满是绝望。
莫川几乎是用冲的速度冲到他的床前,千般言,万般语,一瞬间全涌上喉头,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虽然早就作好了心里准备,但是看到如此了无生气的夏修竹,仍然冲击得莫川手足无措。
“修竹,你别动,好好休息。”思绪千千万,言语万万千,到最後,莫川却只艰涩地吐出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不痛不痒地聊了几句,面对著犹如死人一般的夏修竹,莫川只得先行告辞离开。
踩著沈如千斤的步子,莫川甚是艰难地踏出夏修竹的房间。回首关门之时,望著继续无神地盯著床顶看的夏修竹,莫川缓缓地关上房门,关上门的瞬间,莫川恍惚地以为自己在盖棺……
他能理解夏修竹的心情,连他都无法接受那个玉树临风的王者,而今却只能躺在床上,形同废人,更何况是夏修竹自己本身?
他该怎麽办呢?夏修竹若非为他救他,绝对不会落到如此境地。他究竟要怎麽做,才能弥补这已经不可能挽回的遗憾与伤痛呢?
有些茫然地抬步,莫川一路穿行,两边的景致慢慢地向後而逝,莫川却无半丝感觉,只知道继续向前行走,却不知道要走向何方。
蓦然,一只手轻轻地拍上他的肩膀,莫川回过神来,眼珠慢慢转动,望著肩上的那只修长白皙的手发呆。
“小莫,你要去哪?”韩暮枫担心地问。
韩暮枫的声音让莫川彻底地回过神来,望著茫茫的苍松翠柏,他才发现自己已地走出王府,来到王府後边的树林里。
莫川疲软地靠著一颗树干坐下“你一直跟著我?”
“嗯。”
他在莫川出门的时候遇到他,见他神色不对,不放心,就一路跟著。本想待莫川自己清醒过来就离开的,但是,莫川的神色却越来越茫然,他怕再不唤醒他,会出事。
“谢谢。我只是一时无法接受……是我害了他。”莫川垂眸凝视著地上的一片腐叶,痛苦地低喃。
韩暮枫深深地望著莫川,心既痛且忧。
莫儿的死,与自己情义难全,夏修竹的身残,这一连串的打击,看来已经将莫川的ji,ng神击垮了一半,否则,他此时不会表现得如此内疚与彷徨。
夏修竹这件事,严格上来说与他并无关连。此事本就是夏修竹遭下属背叛,并非他害了夏修竹,而是夏修竹意外地连累了他。
只是,韩暮枫知道,现在无论他说什麽,莫川也是听不进去的。
韩暮枫正沈吟著如何开口劝慰,莫川倒是先开口了“暮枫,你早些回东天吧,阳儿他们先跟著你回去东天。”
韩暮枫先是一愣,然後心中一喜。
他愿意让孩子们跟著他回东天,在他的潜意识里,他仍然当他是他最亲近的人,是不是?
若是如此,是不是只要经过时间的沈绽,他们就可以再次开花结果?
“好。我带他们回东天。只是你……”只是这样的你,我又如何放心离开?
“不要担心,我会振作起来的。所以,请你尽早离开,你在的话,我的心思很容易乱。”只有我自己先振作起来了,我才能帮修竹振作起来。
韩暮枫满是苦涩──小莫,你是在赶我离开。
“好,你要好好保重身体。对了,那个欢儿,我看很有问题,你要注意。”韩暮枫很清楚莫川并不喜欢他的人监视王府,所以,当他离开的时候,监视著欢儿的人也必然要跟著撤的,但那个欢儿──不知道为何,他就是觉得那人危险,不盯著那人,他无法放心。
“嗯,我知道了。”莫川困倦地闭上眼睛。
韩暮枫见莫川应了,便不再多言。可是,他并不知道,其实莫川并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否则,他绝不会撤下监视欢儿的人。
198
要令一个人重新振作起来,究竟要做些什麽,莫川的心也很是没底。
他不知道该怎样去鼓励夏修竹,也不知道夏修竹此刻已经绝望到了什麽地步。
刚开始的时候,夏修竹是拒而不见的。
但是,莫川的强盗行为既然做了第一次,那麽就会有第二次,继而有第三次……
到了後来,莫川就不用破门而入了,守在夏修竹门边的侍从会很客气地请他进去。
只是,即使能顺利地见到夏修竹,却也没什麽进展。
夏修竹继续躺他的床,盯他的床顶,与莫川,甚至连话也不曾说过。
夏修竹不愿意说话,莫川也不说话。通常他们是一个躺著,一个坐著。
躺著的人盯著床顶的雕花目不转睛地看著,坐著的人拿著书本悠闲地读著。
夏修竹开始默认莫川的陪伴,莫川在不久之後,索xi,ng就搬到夏修竹的房里,就近照顾夏修竹。
时间过得飞快,眨眼间,两个月就过去了,春节快要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