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修身养性沟通天地,本应透彻练达,却堪不破如此简单的道理,看不穿如此无稽的传闻。
“哥!”陈灵越双眼已被泪水糊住,“我要杀了你啊啊啊!”
严华慌忙扯住她,引动剑诀让灵剑出鞘,横在他们身前防备姜衍安。他不敢打晕情绪激动的陈灵越,深怕那样做让陈灵越失去逃跑的机会。
能抵御九霄紫雷,一息杀死三名金丹,这个邪祟之物不是他和陈灵越能对付得了的。
“仙人啊!”老庄主抓住机会,仰头冲天上的容锦大喊“仙人您不是我儿朋友吗!快救救他啊!您本就是来帮他的对不对?我知道你想阻止何晴晴嫁给我儿!您本就是好意的!”
对此容锦只是立在空中不动。
他连个冷笑都欠奉。
旁人看不见的扶摇飞回他身边,吐出如梦的魂魄让他收进瓷瓶。接着吐出一枚玉佩,容锦仗着身在高处,以宽大袖袍遮掩悄悄收起玉佩捏在掌心摩挲。
玉佩上雕刻龙飞凤舞的三个字夕月阁。
极具苏文特色的名字。
槽多无口,容锦把目光转向地面,轻飘飘落下来,何晴晴在逃跑初时就被严华的剑鞘打中封住经脉灵气,委顿在地。他就落在何晴晴脸边,脚尖失礼的对着女修面庞。
“滚出神剑山庄。”
老庄主大喜。
严华脸色难看之极。容锦虽说不曾真的跟张长老交手,但严华不觉得自己打得过此人。端看容锦立于雷霆之下不为所动的架势就知道。
他死死拖着哭闹的陈灵越左右权衡。
“放手!你放手!让我去报仇啊……我要给我哥报仇!”
陈灵越柔美的嗓音因为哭嚎变调,嘶哑难听得厉害,严华听得心烦意乱,几度被打断思路。
“不滚吗?”他斜眼瞥向天水宫跟失了魂一样的两个弟子,吓得他们一个激灵回神,稍稍踌躇最终鼓起勇气上前一头一脚抬起何晴晴就往院外跑。
何晴晴惊恐的望着这边,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能逃出生天。今晚的事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放知情的她活着离开。天水宫弟子吓破了胆,跑出老远都不敢御器飞行,因此离得不远,将容锦接下来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你们也走吧。回去替我带个话,别忘捎带给昆山派。修士屠我姜家一村,他日本座自当屠尽你们满门!”
容锦横眉冷眸,不怒自威,那副神情令严华控制不住灵气,哐当将灵剑摔在地上。冷汗出了一身又身,衣衫湿透不说,他脑门的汗已经把头发全部打湿。
陈灵越吓得停止哭闹,干脆闭起红肿的双目装晕。严华在容锦的注视下动不了,只能任由陈灵越摔倒,结结实实砸在地面还疼得哼都不敢哼。
“不过我不会拦你们带走叶修延。”容锦勾起唇,笑得如同魔修。
秦连暗自蹙眉,这和他的认知不同,他从不认为一心向道的师尊会说这种话。他和老庄主一样以为容锦出手是为了救叶修延。
“还不滚?”容锦睨眼,撤去周身气势,严华终于得以喘息,弯腰抱起陈灵越,腾出一手拎起叶修延。
“爹!爹!”叶修延被人拎住衣领方才回魂,惊慌失措地呼唤老庄主。
“我儿!修延!”老庄主老泪纵横,杵在原地。修士的禁制他解不开,所以只能看着叶修延被带走。
严华没有余力去封叶修延的嘴,御起灵剑跃上剑身,催动灵力化作遁光远去。
空中留下回复心智的叶修延带着祈求的一声“容君救我!”
直到最后他才想起那个能够左右他命运的人——在对方说来帮他的第一天就背叛了的人。
第59章 第章
“你为什么不救我儿!你不是说来帮他的吗?不是很厉害吗!为什么不救人!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为什么不保护我们!”老庄主又怒又恨,若不是动不了肯定是跳起来指着容锦鼻子骂。
“救他?救你们?”容锦反问“我不是赶走了他们,救了神剑山庄所有人吗?”
“可修延!”
容锦立即打断他,“你儿子背叛我向你高密,本座为何要救一个叛徒?”他嗤笑,“老庄主也是老江湖了,神剑山庄对待叛徒原来是这么仁慈的么。当真应该传扬出去,让天下以你们为榜样啊。”
老庄主面色铁青,无话可说。他颓败垂头,心知一切都完了。
结界一散去外围的江湖人就听见了这边的动静。容锦的话一字不差被并未走远的宾客们听见,大家纷纷露出震惊神情,神剑山庄的人压根挡不住这些江湖人的靠近。
能来山庄贺礼的哪个不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既然是大人物哪个不是身怀绝技?山庄精英终究只是精英,比不上一等一的高手们。
这就是现实。实力总是代表着很多东西。
神剑山庄没了少庄主,没了新媳妇,同时也没了名声。
容锦走向一直沉默跪在台阶下的甲一,路过姜衍安时伸指一点再次封住姜衍安意识,让风起驮住。表面上看就姜衍安昏倒浮在半空。
“回侯府该说什么你明白吗?”容锦问。
甲一颔首。“修士心怀险恶夺舍世子,为抢夺异宝来到神剑山庄,技不如人被其他修士斩杀。神剑山庄与在场宾客都可作证,修士确实存在。”
“不错。姜家村血案也是修士所做。”容锦朝天空伸手,紫雷不曾消散,他这一抬手倒让雷云缩了缩,往远处褪去。不过他伸手的目的不在雷云,而是收回投放空中的记忆,将它们扔到甲一手中化作一块云石。“这就是证据,遇水成像。丢到水里给世人看看吧,修士们肮脏的嘴脸。”
“多谢仙人!”
容锦摇摇头望向秦连,秦连立刻会意走过来,院子里突然刮起一阵清风,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直觉眼前一花,再看时哪还有容锦秦连的影子,连同那个漂浮空中的怪人一并消失。
顿时举座哗然。
容锦没有回苍星,他带秦连和姜衍安回到了姜家村,一切开始的地方。
他们站在姜家村口那棵断裂的神树前,传说是古时仙人种下的神树如今只剩木墩和残败枯枝。容锦把姜衍安从风起背上抱下来平放地面。
“给他换身干净衣服。”容锦支使秦连说。
秦连想了想“我这只有黑衣,尺寸也与师弟不符。”
“没关系。”
容锦这么说了秦连自然没有异议,取出包括从内到外的整套衣裳,蹲身开始扒衣服。容锦有点不忍直视,堂堂点家男主动手扒一个男人衣服。
咳,何等的辣眼睛。
宿主,劈姜衍安的紫雷是九霄劫雷,他天生至阴至邪最怕这个,你是不是做了手脚?硬扛那种天雷……宿主你没事吧?
系统语气显得有点小心翼翼。
“没事。”
那……你为什么不留下何晴晴他们,问清楚传闻的事?昆山掌教应该是那个传闻修界第一的合体后期,他不可能会信这种空穴来风的传闻。他肯定是想搞大事,传闻八成就是他改编的。
“修士为了飞升不择手段,估计就是差不多的理由吧。”
不会这么简单。还是应该搞清楚。
容锦弯腰取走姜衍安拽在手里的木刀,归鞘至伞骨里再收进储物玉珏。“把他手上脸上的血擦干净。”他嘱咐秦连。
“好。”
没必要搞清传闻是什么,就如他所说,他日屠尽昆山天水陈家满门报仇就够了,起因与他不重要。
因为他不可能放过他们。无论是什么理由。
哪怕他们说的是真的,阻止异宝出世等于拯救苍生。那又如何呢?
苍生何辜,姜家村村民何辜?
用少数人的性命去换多数人的存活,这叫什么道理?究其根本是救人的那人能力不足罢了。既然能力不足凭什么以救世者自居?
凭什么由他来决定那少数人的牺牲?没人愿意死啊。在容锦看来救不了所有人坦然承认就好,没必要扯出大道理。杀人杀就是,也没必要扯理由。
有人死就有人生;有人生就有人死,天理如此,有些凡人偏偏自以为是,把他们的生死因果强加给自己,自以为是他一人左右了那些生死。
不自量力。
“阿统,他们就是真的屠了神剑山庄我也是不在乎的。我又不认识山庄那些人。我生气是因为他们动了姜家村,伤害我认识的人。”
叶修延呢?何晴晴搞错了,叶修延和宝贝无关,他就是个添头。叶修延的纯灵体在修士眼中相当于极品炉鼎。
容锦忍不住吹了声口哨。
“哟,那真不幸。”
你还说不生气他背叛你!明明气得恨不得他生不如死。
“瞎说。我确实不气。如果你一开始就有心理准备也不会气的。”
一开始……
“看过漫画没?某老贼说的好啊,背叛一开始就存在。”
……老贼?
“重点是这个吗!我从来就没交付过信任,对任何人。所以不管遇到什么样的背叛我都只有一种想法。‘啊就这样啊’类似的想法。”
啊这就是人啊,真没办法。
从此恩断义绝,相行陌路。
他不是睚眦必报的人,不喜欢报复那些有意无意背叛伤害自己的人,因为他始终没把自己和他们放在对等的地方。
一只蚂蚁撞到了自己,你会无聊到去碾死它吗?
不会,一般人根本感觉不到蚂蚁撞在自己鞋子上。
思索间秦连已经为姜衍安收拾妥当,崭新的黑衣包裹住姜衍安细瘦的身躯,血腥味被秦连水灵根凝聚的水洗去,此刻的姜衍安干干净净的一如当初姜家的赤子。
容锦终于放下心,解开禁制唤醒姜衍安。
姜衍安纤长的睫毛颤动,缓缓睁开眼。
第60章 第章
黑沉的天空一角升起橙红的光,听说黎明前夕是最黑暗的,然后光明普照人间,驱散所有阴霾。
可是晨曦无法驱散心中的黑暗。
姜衍安如是想。
“戮之?”容锦见他望天发呆,不免有点担心。
姜衍安如梦初醒,霍然弹起身爬起来,恢复黑色的眼珠一动不动盯着容锦,在半黑半明的天幕下格外瘆人。
容锦暗暗咽口水。
“师弟。”倒是秦连没什么感受,出言提醒姜衍安,好让他别再如此失礼的盯着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