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自己讲到两位老父,讲到家乡时一个人愣愣出神。眼里是憧憬,是羡慕,还有化不开的落寞。和那天他冷言冷语赶自己走时的眼神逐渐重叠……
心口一阵绞痛。
“我还可以回家。可是他不可以了。”猛的停住脚步,雷豁突然觉得自己脑中一片清明,一切都豁然开朗。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定。“所以,我要留在这。陪他在这个深宫、在他最后的家里,走完我们的路。”
萧玉白一脸震惊的看着雷豁,他不敢相信一向聪敏的儿子竟然真的会放弃一切留下来送死。
“你疯了么?你不想想我和你父亲,我们该怎么办!”萧玉白头一次对这个儿子生出一丝陌生。他的儿子放弃自己的命,只为了那个叶承志?
雷豁低了头,不语。他知道自己留下来走的是一条什么路,他唯一对不起的就是他的两位父亲。有些迷离的望了一眼主殿,雷豁静静的开口“对不起。孩儿不孝。”
萧玉白微微眯起眼,终于还是叹了口气。
“既然这是你所祈愿,那我只能成全你。”说着,静静上前看着雷豁道“孩子,让我最后抱一抱你。”说着这话,一向坚强打不死的萧玉白竟然有些哽咽。
雷豁微微点头,抱住了萧玉白。
什么时候,他的儿子竟也与他一般高了?萧玉白有些恍惚的想,真的欠这个孩子太多了。让他这样就放弃?不可能。
眼里突然闪过一丝精光,萧玉白突然抬手,迅雷不及掩耳的立掌为刀向雷豁后脖砍去。冷冽的月光下,一丝明晃晃的反光突生,生生止住了萧玉白的手。
萧玉白不可置信的看着雷豁竟然趁着机会拔出了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一时间眼神复杂,自己出手本就极快,能在这么短时间里反应过来并做出对策。这孩子怕早就看出自己的心思了吧。
“他真的比你的命都重要?”淡淡的开口,萧玉白忽然觉得面对雷豁他束手无策。
架在脖子的刀有一丝颤抖,生生划出一丝血痕。雷豁只是沉默,不言。
一声低低的嗤笑,萧玉白不知是想嘲笑自己还是嘲笑那一厢情愿的爱情。“我明白了。随你……随你吧。”心口被划拉了个大口子,疼的萧玉白几乎没力气说话,没力气指责。
他豁出命都要护住的孩子竟然为了别人把自己的命看的一文不值。这是什么滋味?
背过身走的飞快,却听到背后一阵剑落地的声音。
雷豁跪在地上,薄薄的单衣被风吹得猎猎而起。声音里再抑制不住哭腔,一声一声如同呜咽。“豁儿对不起爹爹……对不起……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你自己选的路,要记得就是再苦也要自己走完。”用丹田将声音传过去,萧玉白点地而起。不顾晚风吹得自己的泪痕生生刺痛,用最快的速度离去。
一切逐渐归于平静。看着主殿前的火把渐渐变少,直到消失。雷豁知道两位父亲应该已经平安出城,心里一松。
缓缓的站起身子,双腿几乎已经跪麻了。知觉慢慢恢复,只觉得腿上像被千万只蚂蚁啃噬一样酸痛不已。身子也早就冷的僵硬。
抹了把脸,雷豁平静的迈开步子,独自走回军师府。
照那个人的心思,应该很快就会猜出今晚的行刺不简单吧。雷豁摆好茶具,在桌旁坐定,镇定的等着叶承志找上门来。
凳子还没坐暖,就听大门轰的一声被踢开。冷风嗖嗖的往里吹,雷豁禁不住打了个冷颤。抬头就看见叶承志满脸焦急愤怒的冲进来,见到雷豁的一刹那却是惊愣中带着欣喜。随即便立刻又换上了平时的冷漠面孔。
雷豁眼眸中漫上一丝暖意,真是每次都差点被这个人善变的眼睛骗了。整了整衣服,起身作揖“陛下深夜造访是为何事?”
叶承志瞅了眼雷豁身上的单衣,略略皱眉。看似随意的关上房门,颇有些不悦的说“雷军师身为朝廷一品命官,看见朕却如此衣冠不整实在无礼之极!”
雷豁一愣,看了眼自己的衣服。白色的亵衣外只随便披了件青衫,似乎的确有些失礼。但……雷豁一抬眼对上叶承志盯着自己的眼神,忽然明了。心里玩心大起,颇有些落寞的对叶承志说“陛下恕罪,这宫里见高踩低的您也不是不知道。罪臣此次被发落面壁,这待遇自然也就不比从前了……”说着颇有些不是滋味。
叶承志闻言怒地拍了一掌桌子,杯子里的冷水洒了一手。脸又是一皱,这回火上浇油气的不轻,向外大喝“伺候的奴才去哪了?”
门外一个吓得不轻的少监抖抖索索的跪下请罪“陛下息怒……”话还没说开,叶承志一掌把杯子扔在地上,怒道“寒冬腊月的天气,你还放着冷水在壶里?”说罢又指着雷豁身上单薄的青衫“内务房配给的布料衣服呢?你看你主子身上穿的是什么!”
那少监哪里知道这传闻中惹得陛下大怒的军师还有重新得宠的一天啊,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陛下息怒,这……内务房的衣服都在这儿了啊……”
雷豁没想到叶承志竟会为了这事生这么大气。原本宫里见高踩低就是常有的事,一想来这少监怕要给自己牵累,正要开口求个情。却不料叶承志听了那话反而怒气更盛“好个欺上瞒下的狗奴才!朕亲自指了衣料让内务房拨出来的,你还敢说没有?哼,真是狗胆包天!拉出去扔进天牢候斩!”
屋外立刻有侍卫上前拉着那少监下去。屋子里一时间只有叶承志和雷豁两人。
叶承志刚才气的有些口无遮拦,这会儿逐渐冷静下来回想刚才,忽然有些尴尬语塞。只冷冷坐在桌边,也不敢去看雷豁的表情。
沉默间,忽然从背后传来一阵暖意。一双细长如艺术品的手紧紧环住自己的腰,耳畔间传来那人带着些欣喜调笑的声音“陛下如此心系罪臣,亲自指了内务府拨衣料给罪臣。罪臣实在受宠若惊啊……”
叶承志的脸一冷,一把推开雷豁。
“难为你还记得自己是待罪之身。今晚的事你以为这样就算糊弄过去了?”
“糊弄?我没准备糊弄啊……”雷豁淡淡笑了一下,在桌边依着叶承志坐下“我就在这儿,等着陛下将我定罪。”
叶承志回头,眼神复杂的看向雷豁。久久,终于还是开了口“为什么不走?”纵使表面装得淡定自若,双手还是不知主的捏紧了衣袍。
雷豁伸手握住叶承志微微汗湿的手,努力将自己的心意传达过去。
“你说过,我是你的俘虏。”
淡淡的带着笑意的一句话却让叶承志的心猛的一震,颇有些不可思议的回头看着雷豁。雷豁丝毫不介意那目光,握住叶承志的手轻轻按到自己的胸口心房“我的王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叶承志有些微微怔愣。九年来,即便再难熬的日子,雷豁都不曾向自己低头。他素来吃软不吃硬,为了这个吃了多少苦头都不曾真正臣服过自己。而自己也从未真正相信过雷豁的清白。串通寒衣教的蛛丝马迹,他早就收于眼底。但是却依旧装着自己不知情。
如今,短短两句话。雷豁已经将自己的命交到了他的手上。
“你不怕我杀了你?”
“不怕,因为你不会。”
他们之间的信任,原来一直存在。
鼻尖一酸。恐怕这世上还愿意全心全意相信自己的人,就只有面前的他了。忽然有些明白秦非恭曾经说过的话得知音如此,夫复何求?
深吸了两口气,叶承志背过身。绷了绷脸,冷着声音说“我走了。”
雷豁看着叶承志死倔的硬撑着拂袖离去,嘴边露出一丝挡也挡不住的笑意。
ntued作者有话要说写雷豁和叶三的恋情真是让人开心哇啊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