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攻非受 第97节

    这阵子因为前线打仗之事紧急，迫着三寒寨的弟兄也是没日没夜的干活。虽是年前，但也没一点热络活跃的样子，叶承修心中也有些可惜，终究是没能够切身感受一回那般热闹情景。

    这么想着，一路里往前瞎走着，却忽然停住了脚步。

    小屋前，一个小娃娃正踮着脚费力的往门上贴着什么。无奈身子矮小，够了几次够不到。手里那大红纸上端微微垂软下来，小脑袋被整个盖住。

    叶承修心里觉得好笑，看那孩子可爱又笨拙的样子不觉嘴角一弯。上前去轻轻掀起那红纸，果然看到那孩子睁大着眼睛惊奇的打量着自己，白嫩嫩的小脸肥肥软软，让人看着就想捏一把。

    叶承修没料到是这么个场景，愣了许久不说话。眼前这孩子不正是自己当时在聚风古董店遇到的那个么。

    那孩子显然也是想起了，愣愣的看了叶承修好久，忽然咯咯笑起来，伸出小小的手指着叶承修道“你是那天的叔叔！”

    叶承修已是回过神来，本来就心喜这个孩子，如今看到那双闪亮狡黠的眸子更是喜爱不已，不由伸了双手抱起暖儿，轻轻哄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暖儿被揽在怀里，只觉得这怀抱好似爹爹的一般，分外让人安心欢喜。也就忘了秦二平日里不让与陌生人说话的叮嘱，笑嘻嘻的回答“我叫秦暖~爹爹总叫我暖儿~”

    叶承修有心要哄了暖儿开心，边笑着逗弄他边夸赞道“好特别的名字，你爹爹还真是有心，定是很喜欢你。”

    暖儿听了这句倒是不说话了，只噘着嘴沉默不语。

    叶承修不知自己那句话哪里说错了，只柔声逗暖儿笑“怎么不说话了？暖儿这么讨人喜欢，喜欢你的人多得是！你爹爹若是不喜欢那是他没眼光。”

    暖儿纵然鼓着嘴，还是被叶承修逗笑的动作惹得咯咯作笑。末了，还是轻轻噘着嘴道“爹爹没有不喜欢暖儿，爹爹对别人可严厉了，只对暖儿笑的像花儿一样！”

    叶承修嘴角一抽，心中想着也不知这‘花儿一样’的笑容该是有多妩媚……只听得暖儿继续道“只是爹爹忙……总不能回来。我已经有好久好久没有见到爹爹了……”说着眼眶竟还泛红了，映着红扑扑白嫩嫩的脸蛋更加楚楚可怜。

    叶承修心下一动，才反应过来近来战事催的急，怕是这孩子的父亲也上了前线或是在大寨做事，根本没空回来照顾。想到此处，不觉有些黯然。战火纷飞的时代，总是有很多人无辜受累，没了家□儿，自己也只能战死疆场。

    “暖儿乖，不哭了。叔叔教你贴春联。”叶承修勾起一丝温暖的笑容，眼中所有的寒霜尽数融化。

    暖儿听了开心的大叫，扯着叶承修的衣襟笑的灿烂极了。叶承修看着暖儿的笑怔愣一下，从未有过如此神奇的感觉，只感心中瞬间柔软，痒痒的让人想笑。又觉得四肢百骸都像是被灌进了力气，格外精神。便是什么要求都想应了暖儿，纵是天上的星星也得给他摘来。

    这一忙活就忙到傍晚，桌上屋里都是散乱的彩纸，五颜六色煞是好看。小屋的窗上贴着喜庆的窗花，门上春联相映，格外喜庆。

    叶承修从小到大都没做过这种姑娘家的玩意，这回为了教暖儿倒是身先士卒，一把小剪刀挥舞的像刀剑一般，剪坏一地纸屑。

    暖儿在一旁看着，兴奋的又叫又跳，衣服上两个小毛球跟着一跳一跳，惹得叶承修忍俊不禁。

    秦二一身疲惫推开家门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景象叶承修不知从哪儿捡来两根树枝，正一招一式的教着暖儿剑招。暖儿那么小小的身子倒也学的一板一眼。

    听见动静，叶承修顺势回过头，却愣在了当场。眼前的人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好像是当头一棒击得他几乎恍惚起来，几乎以为自己听错。

    暖儿那极为欢快的一声“爹爹！”借着便笑着奔了过去。

    奔向那人的怀中。

    暖儿叫他爹爹。

    爹爹。

    拼命遏下想要拥住那个日思夜想的人的念头。叶承修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是啊，九年了。

    再见已为人父。

    再心痛也不过如此罢。

    大脑一片空白，叶承修忽然觉得有些窒息。双腿僵硬却毫不犹豫的迈向门外，只是在擦身而过的一瞬间，心还是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

    大概是错觉吧，似乎又闻到了他身上常带的淡淡香味。

    只是，一切已是惘然。

    几乎是那么一瞬间，秦二本能的像拉住叶承修，但双腿像是生根了一般无法挪动。颤动着手指，只觉得四肢冰凉。

    不是没有想过有以真面目相见的那一天。他或许会生气，愤怒的指责自己的欺骗，痛恨自己的离去，甚至是扑上来狠狠地打自己两拳然后拂袖而去。

    只是从未想到是眼前这般景象。

    秦二死死盯着叶承修的眼眸，拼命想从中挖掘出什么。但是心里隐隐的期待一丝丝冷却，正如那双眸子，满满的，只有漠然。

    秦二忽然开始害怕，微微张开嘴想要喊住那个人。难道真的忘了自己，忘了一切？他怎么可以如此冷静漠然的离开，不发一语？甚至也不再看自己一眼？脑袋翁的一声陷入混乱，什么结果都能接受。唯独这般彻底的遗忘……让他感到仿佛被抽空一般的恐惧。

    “爹爹……”暖儿小小的身子扑到秦二怀里，仰起头望着秦二失措茫然的脸有些害怕的迟疑。

    秦二一震，到嘴边的话全然吞下。愣愣的低头，看见暖儿一脸担忧害怕的望着自己问爹爹怎么了？

    似乎是这一句话把秦二拉回了理智。

    已经过了九年。一切爱恨都该被时间抹平了。

    遗忘才是对的。

    自己九年来辛苦维系，拼了命地和陆大打天下是为了什么秦二比任何人都清楚。

    既然走了就不会再苦苦纠缠。这是秦二对陆大的承诺，也是对自己的告诫。

    最后的尊严，秦二必须紧紧握住。

    “暖儿乖，没事。”秦二弯腰去抱暖儿，狠下心不让自己回头。透过秦二的肩膀，也只有暖儿才看见，屋外的雪地里叶承修孤单的背影愈发萧索，直直向前的脚步因为秦二的开口而顿住。

    久久，却又逐自向前。不知要去向何处。

    背后传来暖儿轻声的认错“爹爹爹爹，暖儿知错了，以后绝不和陌生人说话……可是……承修叔叔是……”后面的话却是再也听不清，不知是因为自己愈行愈远还是被渐起的风雪淹没。

    两人相背。

    明明不过几丈距离，却是九年光阴，相逢不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