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波的学生涌出,这些家长们如同守株待兔的农人, 等着兔子自投罗网,而后高高兴兴回家去。
整条街充斥着孩子兴高采烈的言语。
男人好几次都被小兔们撞上,一双腿生了根似的,岿然不动。
小孩子们抬了眼见是个长得凶凶的叔叔, 闭紧嘴巴,撒腿跑, 跑远了这才拍拍胸, 吁一口气。
“我看见我爸爸了——”安安尖声叫, 撒腿跑去,一只手护着小红花, 一只手扶着背后的包。
宋家飞尚不知道那一大群人中谁是安安爸爸,只拔了腿跟着安安跑。
苦了方弘靖, 沉重的身子跑起来一个劲地喘。
男人犀利的眼睛捕捉到儿子,冷漠的脸这会有了笑意。
小小的人儿穿越着人群向自己奔来,这样的场面使人动容。
离着爸爸还有一米的距离,男人弯下身子将小人儿举起, 笑着说,“怎么笑得这么高兴——”男人声音低沉雄厚。
安安扯着身上的小红花给爸爸看,“今天老师发小红花给我了。”
一双大眼睛闪闪发光,好似天上的星星被他盛了一半藏在眼中。
“儿子真棒!”王斧不吝啬地夸奖。
安安抿着嘴笑。
宋家飞跟上来,仰头看着安安爸爸,默。
王斧看见这个圆脸小孩盯着自己,问,“这是你同学?”同时将安安放下来。
安安点头,“嗯,方弘靖也在,不过——”
安安转头,方弘靖还在人海中挣扎,“他在那里——”小手指了过去。
宋家飞此刻还死死盯着安安爸爸,王斧挑眉,垂眸看着小孩。
小孩不怵他,定定的,乌黑的眼睛一眨也不眨。
好一会,这圆眼睛圆脸的小家伙才开口,腮帮子鼓鼓的,十足包子脸,“安安我可以和你换爸爸吗?”
宋家飞的头是向着安安的,问得很是小心翼翼,又夹杂着期许。
“不可以。”小家伙很果断。
“你干嘛要和我换爸爸呀?”安安走到爸爸腿边,一只小胳膊圈住爸爸的小腿以示主权。
王斧亦是不解又带着兴味。
宋家飞慢条斯理地说,“因为你爸爸比我爸爸更硬朗。”露出小牙齿冲王斧笑。
圆脸小家伙词汇用得挺高级,不过安安模糊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可是每个人只有一个爸爸,不能用来换的。”
宋家飞睁大眼,如同十五的月亮,他同安安讲道理,“你还小,你不知道的——”小孩子的声音宛若刚打破壳的小鸟,又脆又嫩。
安安只有四岁,相比六岁的同学的确是小,拉低了他们所在班级的平均年龄。
宋家飞认真地说,“你一定不知道,爸爸妈妈是可以离婚,然后再结婚的。”
安安懵懂地点头。
宋家飞继续,声音稚气又稳重,“你知道离婚是什么吗?”
安安摇晃小脑袋。
王斧一面看着这小孩教育着儿子,一面将儿子背上的小书包脱下自己拎着。
小书包在男人手里宛若玩具。
方弘靖终于跑来,弓着身子两手撑膝,大口大口喘着气,没法说话。
宋家飞叹气,望着安安的眸子里写着小孩就是麻烦,简明道,“就是你爸爸妈妈不是夫妻了,他们要跟别的人做夫妻,也就是换媳妇和丈夫。”
豆丁点大的小孩说着媳妇、丈夫两个词让人忍俊不禁。
“连他们都可以换,那么爸爸妈妈也是可以换的。”宋家飞的推理论证直白到让男人发笑。
安安开口,声音脆脆的,两小孩如同两只小鸟在啁啾互鸣,“我不管,反正我不换,你不能强迫我。”
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宋家飞,可以说是掷地有声。
王斧摸了摸儿子的头,笑,“跟小朋友再见吧,妈妈还在等着。”
见安安爸爸要带着安安走,而安安也不同意自己换爸爸的提议,宋家飞急急地说,“我怎么做你愿意跟我换爸爸呀?”
方弘靖缓了气,闻此言,“你跟安安换爸爸干吗?”
“他爸爸比我爸爸厉害。”
“可那又不是你爸爸,你叫你爸爸也变厉害呗——”
“变不了了,安安爸爸已经是顶顶厉害——”圆眼睛的小家伙望着王斧的眼神可谓是看心爱甜品的眼神。
谁都不明白这个小家伙要厉害爸爸干嘛。
“谁叫你运气不好呢。”方弘靖耸肩,又对安安爸爸说,“叔叔你还记得我吗?”
一笑,两只眼睛全没了。
王斧轻点头,哪能不记得,小胖子看上去瘦了些,“你看上去瘦了。”语气很随意。
方弘靖很高兴,尖声笑着说,“是吗?可能我跟安安学游泳,瘦了——”说完挠挠头。
说到游泳,安安想起什么,“爸爸,爸爸,我现在可以自己游泳了。”头上小翘毛随着小孩的高兴劲晃动。
“好。”小家伙得意劲令男人不自觉露出笑颜,在这样铁邦邦的脸上可谓春风拂向寒冰。
“走了,你妈妈还在等着。”王斧膝盖轻轻碰碰儿子的背。
安安冲小伙伴挥手,“byebye——”
byebye是小学生们之间的潮语,近日来疯狂侵占孩子们的口语。
“嗯,byebye——”方弘靖看见了家里接他的车,挥挥手走了。
宋家飞不死心,缠着问,“真的不可以么?”
安安撅嘴,嘟嘟,“不可以,不可以——你又不是我妈妈生的。”
小家伙有些不耐烦,牵着爸爸的手往外走,“你快回家吧,你爸爸妈妈来接你了吗?”
圆脸小家伙垂头丧气的模样,有气无力地回复,“我家就在对面的屋子里,我自己回家的。”
双方有一段路是同行的,安安本就跟宋家飞不熟,而且爸爸还久没回来了,他忍不住跟爸爸亲热,“爸爸你剪头发了?”
安安太小,王斧不抱着他,两个人就没了亲密接触的机会,身高差导致牵手对他们来说不是件轻松的事。
王斧得很用心才能听清儿子的话。
“刚刚剪的,酷不酷?”男人的声音如同一颗遒劲的大树,被风挂起沙沙声。
不等安安说酷,宋家飞抢先,“酷极了——”
安安正要扭头表示不满,王斧突然跨步向前,俯身捞起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哭哭啼啼着,嘴里还含着手指头。
小女孩哭得迷糊了眼,眼见要在地上摔个狗啃屎,男人发现及时挽救。
两个小男孩都跟不上来这突如其来的变化。
小女孩突地被人举起,嚎叫着的嗓子骤停,迷糊糊的眼睛也睁开了,四肢划动神似小乌龟。
王斧将人放下,将自己的行为归纳为被自家孩子激发出来的爱心。
谁知一落地,小女孩嗓子再次破开,哭了起来,大拇手指头也被戳回嘴里。
不知情的家长以为王斧是孩子他爸,瞅着王斧一脸凶悍,以为是训孩子了,嘀咕,“怎么带孩子的这是——”
男人听见,不过没说什么,示意着安安往米粉店走。
哪想小女孩碰瓷似的,堵在男人面前,嘴里含含糊糊不知说些什么,总之不让男人走。
安安和宋家飞侧耳去听,啥也听不明白——小羊咩咩叫似的。
“你把手拿出来说。”安安对小女孩说。
女孩比他还高,小脸白白净净的。
不听,就是哭,小嘴嘟嘟囔囔着。
这儿离校门口还挺近的,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王斧对儿子说,“走到那边去,问问她。”
安安于是要牵着小女孩的手同行,小女孩的手却板得直直,不给他牵。
宋家飞上也同样如此。
四个人堵在这里实在碍事,男人弓着身子,再次将小女孩捞到自己怀里。
女孩一到她怀里,就不哭了,透过泪眼朦胧的眼睛盯着男人,腮帮子轻轻蠕动,吮吸着大拇手指头。
乖巧可人的模样与在地上的表现完全不同。
“爸爸,她可真奇怪呀——”安安说。
宋家飞也点头。
走到街上的时候,人群算是被稀释了,王斧问,“你爸爸妈妈呢?”
小女孩含含糊糊说,“奶奶不见了。”小嘴张合中,透明口水顺着嘴里的拇指漏下。
王斧只听清小孩奶声奶气地哞哞叫。
安安问,“爸爸她说什么呀?”
宋家飞也跟着安安一起仰头看安安爸爸。
“不知道。”男人蹙眉。
他打算将孩子送回学校,背着书包总归是学校学生,而且没准她家人正在找。
米粉店就在眼前,王斧跨步,“安安,爸爸带你去妈妈那里,待会爸爸把这小孩送到你们学校去。”
小女孩本来是板正身子被男人抱着的,男人说了这句话之后,她便倾倒,小脑袋搁在男人锁骨窝,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吮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