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现在文瑞也有了私心,面对老皇帝的问题就有些踟蹰。
第100章 第章
看出他犹豫,政德帝就觉得大儿子向来强硬的作风莫非要应那句失道寡助,不由又催一遍“莫非你不愿?”
老皇帝这句话问的并不咄咄逼人,反而透着一股子好奇的意味。他身边所有人中间,也就是这个外甥他是比较放心的,因为文瑞没有什么野心。虽然这一年里头好像跟二皇子走的有点近,但大皇子那头关系也没听说有不好的,这一碗水算是端的很平。
当然他也多少有些耳闻,文瑞私下里似乎有什么动作。但是带消息回来的人并不能拿出真凭实据来,也就不好在老皇帝跟前多说。这么一来,老皇帝所知也有限,倒还真没想到文瑞内心里已经倾向了二皇子。
听到他大舅催问,文瑞只能回答“这个自然不是,只是……”
“只是什么?”
文瑞眉头微蹙,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就有些犹豫。平心而论,其实他做这些事也未见得能比张静老辣多少,但是为了两人的未来,也许也是时候做些狠心事了。说来这事儿要不是文谙本身也有问题在里头,别人也拿不到他把柄。
“这个,”文瑞话没说出来,先来了一个接近九十度的揖,并且腰弯下去就没再直起来,“侄臣并无根据,不敢妄言。”
老皇帝一听他这个调调就觉得后背有些发毛,这明显接下来的多半不是好话,但是他也不可能说“那咱就干脆不听了吧”。毕竟未来的皇帝,决定的是这个朝代的走向,他可不希望自己打下的天下,在儿子手里就葬送了,始皇帝那样的,太让后世人纠结了!
“不妨,文瑞你但管直言,今日此时此地所说,只你我甥舅之间私谈,谁个敢拿来当真。”
你要说什么也掂量下,不好听的我未必会听!
老皇帝的画外音文瑞自然是听得出,只不过他要说的这话,只要话出口,鼓膜着老皇帝是怎么也不可能听不进去的。
“既如此,侄臣斗胆。”
“但说无妨。”
“臣闻听得太子私下豢养军队……”
老皇帝舒了口气,大儿子偷偷养军队这种事,大约也是为了自己将来登基能更顺利些。他多少也知道一二,只要不扰民不超规格,他也并不觉得有太大的问题。
“那也是文谙他有心。”
“是,只是那军队之中良莠不齐,据传同关外鞑子有牵连。”
“什么?!”
老皇帝一下子坐了起来,明显这消息对于他来说震撼力相当大。
文瑞就知道他这个大舅对这个问题绝对敏感,要知道前朝末代皇帝颐圣帝当年就是坏在边关问题上。
当年大兴土木修筑边关,正是因为有个鞑子官儿来“投诚”,告诉颐圣帝说他们最惧怕的就是中原的奇巧机关术,用在边关工事上的话绝对能保万世平安。于是那笨蛋皇帝就得意洋洋开始整那个被后世唾骂的工程。
结果事后证明那鞑子根本不是来投什么诚,那就是一个外头送进来的奸细。巧言令色糊弄的好大喜功的颐圣帝把国内掏空,于是外头的侵略者得以乘虚而入。
所以老皇帝对于鞑子的痛恨可以说是国仇家恨都堆在一块儿了,听说自己的太子有可能和对方有接触,这一下几乎是要气急攻心昏厥过去。
瑞一看老皇帝那架势,心里也是一惊,立刻冲过去扶住了,然后就着急要叫御医。
当年事情发生的时候他还没出生,过后几年才有的他,对那时候的情况其实多半还是从家里人嘴里听来的。虽然知道他大舅为此痛恨鞑子,但还真没想到会到这个程度。
还是老皇帝自己比较冷静,虽然一时气急攻心,但很快就控制住了情绪,连连摆手“不妨。你让他们、都退下……”
这就是有话还要跟自己说,只是文瑞毕竟有些不放心“还是先让太医看过……”
老皇帝脾气也拗,文瑞不下令,他干脆自己吼“退下!你们都退下!”
这下就算再担心,也没人敢留在他面前晃荡,偌大个御书房瞬间只剩下了甥舅二人。
老皇帝在榻上躺着喘粗气,一时半会儿显然坐不起来,只能支使文瑞“去,看看外头还可还有人,都与朕赶远点儿,回来有话问你。”
文瑞自然不敢真的把外头的太监宫娥都赶的很远,万一有个万一,喊人都没反应那就糟糕了。别说服侍的,就是太医都没敢让人回去,就让稍微离开御书房门远些站着等。
安排完,这才回到屋里,又在老皇帝榻前跪下。
老皇帝这会儿手都是哆嗦的“你、你说文谙他……”
文瑞犹豫了。
虽然他查出来的事情确实是真的,但看他大舅这样子,万一说出来让老人家真的气坏了怎么办?正在犹豫,外头忽然间就喧闹起来。
这个时候敢在御书房外头闹,是哪个不要命的?也正好,可以借此让老皇帝再多休息下定定神。想到这里文瑞腾的站起来“皇上您且先歇着,侄臣去看看是哪个不顾死活的。回来再与您细说,您看可好?”
毕竟在皇宫里头吵闹也不像话,外头明明有自己的贴身大太监福寿,却还压制不住,显然来人品级也不低,这么一想,政德帝就觉得让文瑞先去看看也好
“去罢。倘是不要紧的,无论哪个嫔妃,你便替朕发落了吧。”
文瑞心说他这舅舅就是这点特别让人琢磨不透,也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宫里的妃子,差不多的他一个外头的王爷也不是那么好发落人家的,这话说的,换个不怎么机灵的,岂不是就要闯祸。
好在外头来的不是妃子,竟然是二皇子文歆。文瑞有些吃惊“二弟如何来了?今日不是说要去校场的么?”
文歆摆手
“那种考核又费不了多少时间,想着父皇龙体痊愈不久,当是要滋补的。可巧昨儿南边人回来,带回一支千年野灵芝,我便取了送进来。父皇此前便是吃了灵芝好过来的,这物件儿必然合用。又正巧阮太医在此,就顺便讨教一二。可是吵着父皇了?莫若我便进去请安罢,父皇要责备,也可打骂出气。”
文瑞心说我还不知道你?多半是听到风声急匆匆赶过来的。不过自然也不会去戳穿“既如此,二弟且先坐着歇息片刻,待我禀过皇上。”
那父子俩后来关在房间里说了些什么文瑞不知道,这种时候他是会主动避嫌的,反正等谈完了,迟早该他知道的事情他依然会知道。
果然当夜就有人给他书房里送了消息,让他留心查察文谙那里的情况。送信来的却不是文歆的手下,而是老皇帝身边的大内暗卫。
这事儿文瑞早就在开始做,只是对方那个联络的线人隐藏的很深,他盯了那么久都没能把人揪出来。
之前也跟文歆商量过,如果能把文谙的这个把柄抓牢,他们就不需要伪造假的遗旨了。结果老皇帝的状况那么迅速的恶化,他们原本都已经觉得肯定来不及了,没想到文宪带回来的东西效力不凡,又为他们争取到了一段时间。
现在老皇帝主动提出要查,那自然可以放心大胆的放手去做。文瑞大概的思考了一下,喊文十三过去细细的安排了。只是这事儿之前那么久都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眼下也只能静候消息,只希望他的皇帝大舅能坚持足够长的时间。
一团忙碌中,除夕悄然而至。
当夜文瑞是在宫里过的,皇帝大宴群臣,但自己只坐了半个时辰都不到,余下的时间都是文谙在代理。文瑞则陪着老皇帝,象征性的用过后宫娘娘们准备的年夜饭就回了寝殿,甥舅俩点了个小暖锅,喝了小半宿的酒。
等回到自己在宫里的歇息处,已经是四更时分。除夕夜,除了宫灯的光亮就再没有其它光芒,星月都躲的不见踪影,衬着一天一地的皑皑白雪,平添了十分的萧瑟。
这种时候,又是跟着老皇帝回忆了将近两个时辰的当年,文瑞虽然还没醉,却觉得自己心里有些不太清明了。总觉得张静那笑嘻嘻的模样就在面前,仿佛触手可及,但真的伸手去触碰却又什么都抓不住,徒留一室清冷,让人唏嘘不已。
文瑞这头害相思,张静那里却完全没了过年的心情。
今年到文家庄这里,这是客居他乡,很多过年时候该做的事情都有了变动。要洒扫准备的,自然有庄子里的人去做。而张家今年的祭祖也只能大概意思意思,准备个瓜果案头,朝着京中的方向磕几个头就算。
但就算是这么简单的事情,竟然也发生了意外,而且这意外好巧不巧还是因为那位杨管事。
除夕之前几天,文家庄是有习惯要做善事的,今年也不例外,老早门房里就堆起来了很多的青布小包,每个里头是一套旧衣服,外加一贯钱。
这样的小包要准备二百个,装了车,专门有人带着到镇上去,不仅会派给乞丐,生活穷困的人家也会拿到一份。
这事儿杨管事相当的重视,每年都亲力亲为,甚至带去镇上派送的任务他也会亲自跟着。
偏偏今年这天赶上张静让小四去准备除夕晚上的供品,就给混了。
当时买回来的香烛小四也是用一个差不多的青布小包给包了,到家的时候这孩子才想起来竟然忘了拿找零,立刻丢下东西往外跑,那包东西就留在了堂屋桌上。
张静那会儿正在后头,前面下人往来,小四又没跟人交代一声,就有人直接拿了那包东西给送去了门房,随后就装上了车。
望镇说大不大,二百个小包派一下,基本上天黑前也就能派完。等小四发现的时候,那头已经派出去了好些个,要追回会相当的麻烦了。
张静的本意是虽然蜡烛不怎么便宜,但大过年的折腾也讨厌,再去重新买一副也行,或者就借庄上的用,追回什么的就算了。
不过文十一性格里就是有很认真的一面,再加上这事儿里头有杨管事积极的身影,于是他坚持一定要自己去给把这个错误纠正过来。
结果这一纠正就纠正出情况来了。
第101章 第章
虽然说杨管事很重视这事儿,一路都会亲自随行,但文十一追上车子的时候杨管事却不在车上。听随车的仆从们说,早上给镇子边土地庙里的乞丐们派完包之后车子往镇上来,他就直接去了瑞丰酒楼,到现在都没回来。
那时候文十一也没在意,瑞丰是杨管事很喜欢去的一家酒楼,似乎那家伙在那里常年吃饭,都已经到了消费可以给打折的程度。
所以他只是让大家暂停派发包裹,先翻找张静的那个。
用来装衣服和钱的青布包是定做的,上面都会有一个小小的绣字“文”,表示这是从文家庄派发出来的。而小四拿来包香烛的就是普通的青布包袱皮,没有绣字。文十一抱着侥幸的心里,就希望是不是能正好这包裹还没被送出去。
结果还真的被他翻了出来。
但是再接下去的事情就超出他的控制了。
首先是他从包裹里拿出来的不是香烛,而是一些单据和一大叠的银票。这显然不是张静的那个包裹,但能混在车上,除非是有人故意栽赃,否则就肯定是从文家庄里出来的。
银票上的印鉴文十一觉得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是哪里的。就在他侧着头努力回忆的时候,第二件完全意料外的事情就爆了出来。
文家的车很显眼,要找很容易。文十一还在纠结的时候就听到从街东头有人嚷嚷着冲了过来,他抬头去看,却发现是瑞丰的二当家带着两个小子,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文、文管事的!不得了了!不得了了!”
那二当家今年三十多,留着山羊胡子,平时给人的印象有点皮笑肉不笑的感觉,总之就是看起来不太好相处的那种。但是眼下却满脸的惊恐,身上衣衫乱了,脚上还踩了两脚泥,他却完全顾不上,一把拉住文十一就要把人往自家店的方向拖。
文十一练家子,这两下还拖不动他,反倒是被他一把稳住了对方“梁二当家莫急,且慢慢说。何事如此慌张?”
可惜梁二这会儿又急又怕又喘,话都说不出了,还是跟在他后头的两个小子一人一句把事情大概交代了下
“杨管事在瑞丰被人杀伤,生死不明。”
“包间里无有他人,只窗户大开,许是从窗外进来。”
“不知是抢钱还是仇杀,现下谁也不敢入内去看。”
这事儿可是大事,这下文十一也顾不上研究手里的包袱了,大概卷了卷往腰上一缠,要紧先去看看杨管事那里到底怎么了“前面带路。”
这个时候还没有保持现场之类的现代刑侦手段,再加上被发现的时候杨管事还喊过两声,文十一到现场的时候人已经被搭出来摆在外头大堂临时摆出来的塌上,医生正在给他处理伤口。
包间里一片混乱,但总算除了众人把杨管事往外搭的时候踩乱的部分,其它并没有大的挪移。
文十一在里头转了一圈,除了散了一地的桌椅酒菜、大敞的窗户和窗台上的一个脚印之外,唯一的新发现就是扔在地上的一个青布包裹,打开一看,里头是一副香烛,早已被摔断成了一截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