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带路的小哥儿,把庄子竹和宣恒毅带到二楼的雅间坐下,雅间之中,推窗可见楼下的戏台,而另一扇窗户又能望庭院中的青竹白雪,清雅得很。坐下之后,又有两个打杂的相貌平平的哥儿进来,给宣恒毅和庄子竹上茶,又给他们递了份戏曲剧目来。
庄子竹打开一看,上面的剧目居然都是关于君王赞歌、将士赞歌、父母官赞歌、边防赞歌等等之类的。庄子竹决定有点不对啊,唱赞歌的一般不会用如此缠绵的声线吧?
戏台上两位哥儿歌唱的时候,不但声线婉转动人,庄子竹仔细看,他们眼尾处还贴了银粉色的花钿,秋波妩媚,风情万种,怎么看,都觉得他们在唱情歌。
庄子竹问宣恒毅这个本地人道“口音问题我听得不太懂,他们在唱什么?”
宣恒毅脸色有些羞赧,低头盯着手上的茶杯。
“说嘛。”庄子竹又问道。见宣恒毅这个样子,莫非戏曲剧目和点歌单都是假的,实际上却是唱的缠绵情曲,不然宣恒毅怎么会是这副样子?
宣恒毅终于开口,回答了庄子竹的疑问“他们在歌颂五年前亲征弘国的朕,英明神武银枪出,一声暴喝裂长空;万千敌军吓破胆,抱头鼠窜丢盔甲;良田万顷拱手送,章国饥民感恩德……”
庄子竹“……”
坑爹呐,为什么著名的小胡同碧翠阁,会在唱君王赞歌!说好的舞姿曼妙呢?不会晚上才能看吧?
庄子竹问起碧翠阁刚刚来送戏曲剧目的哥儿,这位哥儿不敢抬眼看客人,恭恭敬敬地回答说“春庆在即,歌舞出众的哥儿们都被选到教坊司去,在这里表演的都是选不上的,都决心连好赞歌,盼望来年再上。”
宣恒毅附和道“的确如此,过年时君臣同乐,子竹可一同观看歌舞杂技。宫中教坊司挑中的都是章国最出色的,宫中的表演必定是最好的。”
庄子竹“哦”了一声,觉得不甚过瘾。只是见宣恒毅羞于听君王赞歌,就故意点了几首,付了些赏钱,请戏台上的哥儿们唱歌,欣赏宣恒毅难得羞赧的表情。
这边听了几首,庄子竹都听得不太懂,就带着宣恒毅换了一家,到隔壁的清溪阁去。清溪阁这边相对来说看点比较多,戏台上,有五个男人在表演跳丸弄剑。他们双手抛接缠着五彩布条的弹丸,把庄子竹看得眼花缭乱,随着楼下的观众一起给赏钱。
这五位表演完毕,作揖下去,下一批高空走索的三位哥儿又上台来,一系列高难度的动作把庄子竹都看得心惊胆战,生怕三位哥儿会掉下来,幸好没有。走索表演完,有哥儿上台来唱了一首君王赞歌,下面接着又是另一项打拳的杂技表演。
张弛有度,庄子竹目不暇接,也随着观众们打赏了许多。只是,这些表演,是很ji,ng彩没错,可他今天并不是来看杂技表演的呀?
刘管事口中虽说,这里的饮食会可能含有某种助兴的药物,怎么可能会进行这些正经的表演?想象中的轻纱盖体、撩人舞姿一个不见,可能,是他思想太前卫了吧。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问过清溪阁的晚上都是重复表现这些杂技,庄子竹晚上就没有留下来,准备打道回府。宣恒毅嘴角含着迷之微笑,准备带庄子竹到望月楼用晚膳。
临走时,清溪阁门口,迎面而来两位纨绔子弟。庄子竹路过了他们,准备上马车,却听见这两位纨绔子弟一进去就大声囔囔表达不满“今天怎么把城西的杂技班请过来了?这个时辰不是该轮到今月花魁别枝公子跳舞吗?我们还专门为他捧场来了!”
庄子竹上了马车,又听到里面纨绔子弟质问的声音“那琴幽公子呢?怎么一个不见?”
宣恒毅放下了车帘,车内亮起灯笼,烛光明灭,把宣恒毅的迷之微笑照得y森可怖。
庄子竹盯着他,问道“小胡同,本来不是专门唱赞歌的吧。”
宣恒毅坐得离庄子竹远了一些,说道“小胡同内乌烟瘴气,不堪入目。朕这次回京,正好整顿一番,沉迷声色享乐的风气不可助长,会消磨意志,甚至身染疾病。现在正了风气,就是子竹所见的模样,而且以后必定要加强管制,保持良好风气。”
庄子竹“……”
庄子竹早就知道刘管事是皇帝的人,说起来,整个庄府除了他自己带来的墨书和锦书,其他全都是皇帝的人。他一个手握火器机密的官员,府里没有皇帝的人庄子竹都不信。
可是这些人还管他去哪游玩啊?
为了不让他沉迷享乐,宣恒毅还迅速整顿了小胡同,真是费煞苦心了。
坑爹哦!
庄子竹觉得好气。可是,虽然没见到想看的,清溪阁的杂技表演也ji,ng彩万分了,皇上一片苦心,把小胡同清理了一遍才和他同去,庄子竹想想也就没那么气了。而宣恒毅又请庄子竹到望月楼中用晚膳,大鱼大rou地请他,更让庄子竹完全消气。
只是有些细思恐极。
庄子竹自以为是宣恒毅的心腹官员,赞誉有加可以接受,赏赐金银正常,宣恒毅帮他的得力手下报仇也是人之常情,但为了区区一个官员,就整顿小胡同,这似乎有些过了。
这完全是把他当成是儿子在担心啊!担心小辈染了不好的风气学坏了,现在还关注他要多吃点,好长rou,又经常觉得他冷,穿着单薄。
在庄子竹思考的时候,有宣恒毅的亲兵上楼来报告今天抓拿流氓的最新进展,他弯下腰来,在宣恒毅耳边说话。宣恒毅听完,转头压低声音道“霍家?抵赖又如何,办他还需用证据吗?”
庄子竹竖起耳朵,问道“问出什么来了?那哥儿谁家的?”
宣恒毅冷声道“霍家的,y魂不散。”
庄子竹想起霍夫人,和他结过仇的,就这么一个。
宣恒毅让亲兵领命下去,又缓和了脸色,用公筷给庄子竹夹了块鱼rou,说“子竹多吃点,罪魁祸首已经统统抓住,不需费心劳神,污了耳朵。只需用心准备冬猎火器事宜即可,必须一炮打响,扬我国威。”
第30章 冬猎
冬猎前夕。
贵人才人们依旧在太后所住的长乐宫里背诵宫规, 整齐划一的声音就像最开始那样洪亮, 丝毫不敢怠慢。直到太后晚膳到时间, 他们才得以休息, 回到自己的住所里去。晚上, 慎王宣恒柏带着他的王妃和两个儿子, 进宫看望太后, 陪同太后一起用晚膳。
慎王宣恒柏一手抱着一岁大的儿子, 另一只手给太后夹了一块烧rou, 问道“母后明天不去冬猎吗?皇兄常年征战, 聚少离多, 母后总是很珍惜与皇兄见面的机会, 没有一年冬猎是不参加的。今年, 母后真的决定不去了吗?”
太后年烧rou都吃不下了,骂道“一个逆子!见他干什么?他心里根本就没有我,整个后宫每天都在我的长乐宫里面念宫规, 他媳妇都还没过门,就这样对我。”
慎王宣恒柏劝说道“对啊,庄大人没过门, 还是个朝廷命官。”
太后不满道“你的意思是, 你也觉得他这样对我是对的?”
慎王宣恒柏又给太后夹了只香菇, 说道“母后要是这样对我的王妃,我也是不舍得的。母后您看, 我的王妃贤惠乖巧, 儿子都生两个了, 您不会这样对他吧?”
慎王妃抱着另一个三岁大的儿子,一边喂食,一边含羞带俏地看了宣恒柏一眼。
太后看着慎王和慎王妃眉来眼去的,用筷子的另一头敲了一下宣恒柏的手背,说道 “好啊!你也是个有了媳妇忘了母父的。”
宣恒柏投降道“不敢不敢,说真的,皇兄多爱青竹舍人的画作母后不是不知道,更何况,庄子竹帮助皇兄研制火器,帮助皇兄扫平天下,这样的功劳,应该以国士之礼相待,却在后宫之中,在母后您的允许之下雪中行礼受寒——”
太后眼神躲闪“哀家虽然是允许了那昌乐县主,却不知道他这么过分,就想挫一挫他的锐气,免得他恃才傲物,以下犯上。”
“这——”宣恒柏叹了口气,又问道“打个比方,要是皇兄喜欢吃蟹,被钳伤了手,母后会如何?”
太后一边夹了块鱼rou给孙子吃,一边说道“当然是帮他抓了,剁了蟹钳烧了吃。”
宣恒柏无奈道“母后,儿臣儿子都生出来两个了,皇兄早也不是需要母后帮他铲除敌人的年纪了。或许皇兄还乐在其中呢?皇兄第一次出征,吩咐我监国之前,曾经教导过我,位置高了,手里的权柄大了,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对底下的人产生很大的影响,必须谨慎。”
太后不乐意听这个,摆手道“行了行了,原以为当了太后就能享福的,现在还要注意言行是吧?”
慎王与慎王妃对视一眼,无奈一笑。
宣恒柏又劝道“明天冬猎,母后还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哥儿。而且,明天皇兄还准备向各国使者展示新的武器,就是庄大人研制的火器,母后不想去看一看吗?儿臣还想猎一些上好的皮毛,献给母后。”
太后又夹了块鱼rou给小孙子,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
……
这次冬猎,不在上一年冬猎的西山猎场,而是去了西京郊外,一座远近闻名的黑瞎子山上。
黑瞎子山,顾名思义,山上居住着许多黑熊,附近的村落的村民上山打猎,有时会受到黑熊的攻击,活人走路进去,碎骨被抬出来。这次冬猎设置在此,一部分原因就是为民除害,另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彰显国威。黑瞎子山上林木密布,而在黑瞎子山以北十五里,则是一座光秃秃的矿山,矿山附近没有居民聚集,炸山不会对黑瞎子山附近的村民造成太大的影响。庄子竹早就命人在矿山埋下炸药,务必要一炮打响,惊天动地。
今天冬猎,黑瞎子山的状况早就告知了所有参加冬猎的文武百官,不过章国民风彪悍,像梁雅意这样的哥儿也不算少,不仅仅有将军士兵想猎到黑瞎子,连哥儿们都想围猎,一展身手。
也有些胆小的哥儿参加冬猎了,因为这可是难得见到皇帝的机会啊!皇帝在的地方,必然有大批禁军保护,再者此行是为民除害的,于是连胆小的哥儿都忍住恐惧,硬要参加。只是他们在禁军的保护之中,还谨慎地聚在一起,以防万一。
一聚在一起,刘礼泉见到了一身战甲手执长弓的梁雅意,见到了在梁雅意身边的背着弓箭的张文清,却见不到庄子竹,不禁问道“庄大人今天没和你们一起吗?他不来了吗?”
另一个哥儿笑道“可不是怕黑瞎子,所以才不来了吧?”
梁雅意一边向远处的禁军张望过去,好奇地望着前面开路的、手上提着长筒状武器的禁军,一边回道“子竹是火器营掌印啊!有要务在身,才没跟我们一起。那些禁军手上的武器是什么?就是火器吗?”
刘礼泉好奇道“听我爹说,今天陛下终于要让各国使者见识见识火器,雅意你和子竹这么要好,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呀?”
梁雅意继续好奇地张望,回答道“军中机密我怎么知道。”
张文清也好奇了起来“火器是会喷火的武器吗?子竹因为研制火器官居三品,那喷火应该会很厉害才对。”
有个哥儿也跟着张望起来,说“怎么还没碰到黑瞎子呢?碰到以后在前面开了的禁军肯定要打。”
有个哥儿则一边上山,一边向北望去,说道“我还爹爹说,今天要把北边一座矿山炸了!你们知道是什么意思嘛?是在山脚放油,把山炸来吃吗?可是你们看,北边的山都光秃秃的,一棵树都没有,整座炸了也没什么东西可以吃。”
哥儿们都被逗笑了起来。在另外一边,文官武将们也随着宣恒毅,骑着马匹,一步一步登顶。本来因为人多势众,黑瞎子没敢出来,可是随着包围圈渐渐缩小,开始有人碰见了黑瞎子。
第一个碰见的,是走在一起的五个文官。丛林之中,雪地上出现了野兽的大脚印,虽然有一队禁军在前开路,却依然让这五个文官胆战心惊起来,只是因为逞强,才没有半路逃跑,可是却有一位御史大人踢了树枝,一下子扑倒在地。
走在前面的四位文官追上禁军的脚步,边走边等他。就在这时,在他们的背后,一只比他们的身高还要高的黑瞎子给扑了过来!
黑瞎子的掌力,御史大人早有耳闻,掌风扫荡之处,裂木碎石,凡人很难抵抗。见黑瞎子像跌倒的他攻击,御史大人刚爬起来,就听到身后传来“嘭!!”的一声,顿时被吓得心胆俱裂,连惊叫求助的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又跌倒在地,不敢回头看,只又快速爬起来,嗖嗖嗖的要跑到前面去。
可是走在前面的四个文官却口瞪目呆,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御史大人扯着他们的衣袖往上跑,急道“跑啊!愣着干什么!”
“不,不是,你回头看看。”四个同僚把御史大人又扯了回来。御史大人回头一看,只见刚刚还威风凛凛、高大强壮黑瞎子,此时趴在地上,后脑勺被挖空了一个血洞,血洞有五指张开后的手掌这么大,血rou飞得到处都是,在白白的雪地上,红的、黑色、烧焦的、碎的……瞩目惊心。
这也……
威力太大了吧。
前面开道的禁军换好火药,手托着长长的火枪,说道“没事了,继续前进,注意身前身后天上地下,一枪毙命。”
“是!!”装备了长筒铜制火枪的的士兵们齐声低喊。
五个文官你望着我,我望着你,跟紧禁军的脚步,觉得安全极了。
而山的另一边,跟着禁军们上山的哥儿们,也差不多遭遇到这种情况。梁雅意向前面的一位禁军大哥讨火器去了,当然没讨成功,不过他依然脚步跟紧,看着禁军开枪,就好像自己也能用一次似的。
其他哥儿们,都在纷纷感叹着“这就是火器的威力吗?太可怕了吧。开弓s,he箭、刀砍枪刺,也只会留个伤口,没砍掉肢体,都能康复。可是他们那火器一用,整个头炸碎,剩下残存的骨头和血rou连着,拼都拼不回来……”
“还有煮熟的烧焦味——”另一个哥儿捂着鼻子补充道“庄大人竟然研制了这么可怕的武器吗!”
又一个哥儿感叹道“想那宫中折辱庄大人的昌乐县主,只被削成县君,没被这样打死,庄大人涵养算是极好的了。”
一个哥儿哭丧道“上次在晋阳王王府见面,我还骂他无礼,不向霍乡君行礼,还暗指他的三品官来路不明……天呐,庄大人对我当真是手下留情了。”
刘礼泉惊叹敬服不已,猜测道“怪不得我爹对子竹如此推崇!还有今天我们登上山顶以后,北边矿山会被炸山,莫非整座山都会被夷为平地?这不是神仙手段吗!天呐!子竹能做到吗!”
在哥儿们惊叹的同时,陪同在宣恒毅身边的一位参知政事韩大人在震惊的同时,却向宣恒毅表达出不同于他人的意见来“此新式武器威力巨大,黑熊头部挖空,血rou乱飞,若是用在人身上,实在有伤天和。”
说是有伤天和,那研制出火器的火器营掌印庄子竹,就是罪魁祸首了!
庄子竹进言道“启禀陛下,臣亦有考虑过杀伤力太过于巨大的问题。只是,天下尚未一统,章国常年征战,战场之上,将士们以命换命,死伤无数。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如果火器能达到震慑各国、不战而胜的目的,能为天下开太平,子竹就死而无憾了。”
宣恒毅一个皱眉,直接发话道“不用讲道理,下次见到熊瞎子,直接把韩知事扔出去,不要开枪。”
皇帝一言九鼎,他既然能这样吩咐,肯定能做得出来。
韩知事吓得连忙跪倒下去,马上改口道“请皇上息怒!庄大人所言极是,请皇上收回成命,饶微臣一命啊!”
这下,其他觉得不安的大臣们,都不敢再提出反对意见了,讲道理不如直接动手证实真理,保命要紧!
而各国使者见识到这火器,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纷纷对庄子竹投去探究关注的目光。特别是晋国派来的使者姜宸,目光灼灼,视线停留在庄子竹的背上,流连不离。
在展示过火枪的威力过后,庄子竹身边,被大臣们团团围了起来。有个大臣问出了许多大臣心中都藏有的问题“庄大人,为何当初萧国有此神物,却依然战败了呢?”
第31章 炸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