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转身,莫子羽已经不见了。留下莫子康一个人,已经醒了,孤零零的呆呆望着尸体烧成的灰。
“逃得真快。”薛慕极懒洋洋的把整个身体的重量倒在哥哥一边,“连瘟疫药方也不要了吗?”
陆昭说,“他走不了。”
嘉羽皇太子的死,竟然有西凉的分。
岳青的疯癫也有了解释,疯癫时候,经常说的话,也能串联起来。因为要冤枉别人,自己也蒙受冤屈,为了国家与百姓,还不能说出来,只能用疯癫的方式,强迫自己忘记这一份折辱。
“最可怜的是康王爷。”死了一个哥哥,被另一个哥哥丢弃,从被捧着宠着,到无人搭理,真是倒霉到家了。
到底是有过交情的,薛慕极趴在哥哥的耳边,说了一会儿。
陆昭走过去,“康王爷。”
“我随你回雍都,你不要抓我哥。你要为你们的太子报仇,杀了我吧,我一命抵他一命,你放过大哥。我哥他也不想,他是为了西凉国,他心里也难受。”莫子康眼泪滑下来,满脸的祈求,“我哥他书房里,有个密室,他常常半夜呆在里面看一张画像。想想,大概是嘉羽皇太子的画像吧。我当年第一次见你,觉得你的眉眼像画像里的人,虽然现在不怎么像了。”
薛慕极想起来,莫子康在平江,第一次见到哥哥的时候,对着哥哥的脸看了很久,他还吃过一点点醋呢。
“他不是你亲哥,你也不是西凉王爷,你还愿意替他死吗?”
莫子康坚定的点头。“只要大哥没有颁旨,昭告天下,废了我的王位,我都是西凉王爷,都是西凉太子的亲弟弟。”
一直怀疑自己的身世,苦苦查询,可是知道了真相,却是觉得……仅此而已。
他不忍亲眼见洛随死在他面前,可他这辈子,要问心甘情愿为谁去死,却时有莫子羽。
“你应过平江世子五件事,只办成一件,还剩四件。”陆昭却是言之其他。
“我记得,可我或许没有命为他做事了。”莫子康似乎变得成熟了不少。
“不,你能做的。他托我告诉你,那四件事他想好了。”陆昭转脸看了薛慕极,说,“好好活着。”
陆昭与薛慕极关系那么好,莫子康理所当然的相信了,完全没有想过,只有几人都在这里,平江世子是从哪里来冒出来委托的?
“不是只有一件?”
“重复四遍。”
“……”
莫子康很沮丧,“生死不是我自己说的算的。”
“谁说不是你自己说的算?我平时都怎么教你的!丢死我西凉的人。”莫子康听见个熟悉的声音。他激动地转头,莫子羽靠在门边上,非常有一脚把人踹飞的冲动。
“大哥……”
“你怎么又回来了?”薛慕极似乎没有多少惊讶。
莫子羽非常潇洒的迈步进门,“我想了想,陆家的金甲卫都在这儿,我好像也逃不了多远。”
然后他看了眼莫子康的方向。
“你若还认我这个哥哥,以后在人前拿出点王爷的样子来。”莫子羽从不反省自己,这xi,ng格完全是被他宠出来的。
莫子康满脸泪水,大鼻涕快淌到地面了。
王爷的样子???薛慕极完全不忍直视。
“我对不起李嘉羽,是过去的事儿。我可以让父皇那边写个圣旨,承认岳青的手书是假造的,瘟疫的事儿也是我们西凉造谣,帮你们为嘉羽皇太子翻案,但是你们必须保证,百年不与西凉动兵。这是我的条件。”
“此时还要与皇上奏明。”陆昭回应。
“还有,你们还欠我药方的配方,如今不仅我需要,你们也需要吧。虽然应风的话虚实难测,但还是得有所防备,不是吗?”莫子羽去而复返,最大的原因,是因为这个。
他一走,药方绝无可能。
还有,那个弟弟,他也不能这么丢下不管。这么多年,他早就当他是亲弟弟了,刚刚用匕首吓着他,也不知道会不会记恨自己。可他还没进门,就听见莫子康说,“我一命,抵他一命。”
他敢保证,就算是他的亲生爹娘,也说不出这句话来。
还真是天真,真是幼稚,不过,相当的可爱。自己偷了应风的幸福,澄清当年冤枉李嘉羽的事,就算是,圆了应风的心愿。
莫子康爬起来扑倒莫子羽身上,嚎啕大哭,莫子羽一脸无奈却是少有的温情。
薛慕极想,此事该是了解,自己又该去哪儿呢?
跟哥哥回雍都?果断不成,好容易认的义子,喜欢上个来路不明的男人,陆摄政王不吃了他才怪。
他隐隐听见,门口有些许人的脚步声。
哗啦哗啦好多人涌过来。
他看看陆昭,显然,陆昭也毫不知情。
第61章 61
“少主,这些盐立城百姓,不知为何,忽然放下手头伙计,汇聚过来,说是要找宝藏的。”外面,暗地跟随保护陆昭的摄政王府的几个属下,气喘吁吁的在门口回报。
薛慕极意外,陆昭也是心有疑惑。
宝藏?什么宝藏?难道是先王墓吗?
这件事,知道的人,雍都也数不出几个,西凉太子知道些,是因为先王皇后是他们西凉人,他们本国的古书有记载,而洛随知道,则纯属机缘巧合。
盐立城的百姓,又是怎么知道的?
薛慕极与陆昭相望,墙里机关重重,万一被他们找到关节进去,十有九死,陆昭忙说,“拦住他们,决不能让他们进门。”
“少主,拦不住,我们只跟来三个人。围过来的百姓数目实在太多了,整个城所有的人,都狂奔过来。”
“金甲卫呢?”薛慕极问,如今,能拦住这些为了宝藏而来的百姓的,只有军队。
他离开平江三年,平江流域的百姓,竟然变化如此之大。平江那么富足,百姓们衣食不缺,与世无争,怎么会为了一个莫须有的宝藏,连生产农事也放下,汇聚到一个破庙来。
“在城外,已经来不及了。”陆昭迅速进庙,看见机关凸起处,举起盘云剑,要毁掉机关。
可是,机关凸起的石块非常坚硬,盘云剑连着砍了好几次,连个缝子也没有。
百姓们已经冲进来。
在门口阻拦的几个人,纵使武功好,面对成百数千的密密麻麻拥挤在巷子里的手无寸铁的百姓,不能杀伤,也是毫无办法,任由他们挤进去。
薛慕极被人群冲到很边缘的位置,好容易抱着一棵树,才勉强没有摔倒。哥哥的大喊无济于事,因为没人听得见,神奇的是,百姓们竟然都知道机关在哪里,直接踩过去,墙面打开,人都呼啦呼啦的挤进去。
人要找死,谁也拦不住,薛慕极爬到树上,找了个树杈坐好,看着不断有人进庙门,想到雨酸遍地,箭羽纵横,很快里面就要横尸遍野了。到底是谁,谁在造谣?他转头看看扛着莫子康坐在另一条树杈上看热闹的莫子羽。
“与我无关。”莫子羽双肩一摊,“不过,你们不用心急,他们不会有事。”
“不会有事?”薛慕极见莫子羽的表情,似乎很确定。
“里面的机关,都没有效果。刚刚我出来的时候,把机关都停掉了。他们进去,自会毫无阻拦,直通地底的青铜棺。机关都出自我西凉,停掉轻而易举。”
“什么!!!”薛慕极简直想要掐死这位西凉太子,“你为什么要停掉!”
“刚刚在地底,你们不愿我惊扰你们的先人,我便随了你们意思。但我对那青铜棺好奇恶很,想回国后再派人,下来一探究竟。停掉机关,我的人下次进去,就不用这么麻烦。我怎么知道,会发生这么多事!”莫子羽不买明白薛慕极突变的惨白的脸色是为何,若不是他停掉机关,这些莫名冲进去的百姓可要死了,这位竟然不感谢他?
薛慕极飞快的从树上跳下去,顺着人流,往陆昭的方向挤,他根本不需要自己走路,因为后面的人推着他,他很快就要被拥入墙里去了。
“哥哥,快阻止他们!决不能让他们进去,决不能让他们碰到青铜棺。”薛慕极在离着陆昭最近的时候大声喊。
陆昭没有听到里面有惨叫声,他的位置能多少注意到墙里发生的事。虽然奇怪机关没有触动,多少也猜出是莫子羽捣的鬼。
总归是没有xi,ng命之忧,他暗自松下一口气,却从喧哗的人群里,听见薛慕极的声音。
薛慕极快要被人挤进墙里了,忽然被一双有力的手抓住后领,从人群里生生拽出来。
他靠在哥哥的臂弯里,两人在角落里,陆昭用身体为他支开小小的空间,可当下绝不是拜暧昧姿势的时候,虽然不知道,c,ao控百姓疯抢宝藏的幕后主谋是谁,但他的平江,正要面临一场灭顶之灾。
“里面没事,莫子羽似乎对机关做了些手脚。”陆昭还想安慰他。
“哥哥,你快,快让你的金甲卫,阻止百姓进去,能少一个是一个。”
陆昭说,“金甲卫很快就到,我刚已经吩咐十三与十四,分两路在巷子口截人,不行就直接打晕。等公孙将军到了,控制住局势,再进去救人。”
“不……谁都不能进去。”薛慕极一手搭在哥哥的肩膀上。
拥挤的人似乎少了,还有零星躲过的,骂骂咧咧的跑进来。陆昭懒得拦他们,这些人,都被欲望冲昏了头脑。
如今的平江,已经与他走时的不同了,自平江世子的内里,换了个芯子,出了不少恶劣条款,压榨商旅,平江流域的生意,越走越萧条,大大不如以前,最近竟然还有盗匪,出没平江。
若是眼前的薛慕极知道,还不知要气成什么样子。
薛慕极的手微微用力,“哥哥,我与你说一件事,你要答应我,你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包括皇上,包括摄政王爷。”
陆昭微微皱眉,点头却是没有犹豫。
“嘉羽皇太子,是当年瘟疫的元凶,这件事,并不是谣传,而是真相。”薛慕极贴在哥哥耳边,像是在讲一个很遥远的故事,一个在他前世很小的时候,在与姐姐玩捉迷藏,躲在驸马老爹书房的柜子里,偷听到齐安长公主与他爹讲的。
这个秘密,他从没与任何人说过,包括前世曾与他要好到穿一条裤子的沈初。
“哥哥,你信我吗?”薛慕极闪闪眼睛,他明知答案是什么,还是想要确认一次。
陆昭轻声说,“我信。”
“瘟疫的源头,是大靖先祖皇帝的棺材。当年先祖皇帝神秘死去,未进皇陵,因为他是得了瘟疫而死的,他怕运送尸身的路上,感染其他人,造成疫情的扩散。他命人打造青铜棺,就地掩埋。”
他接着向下说,“但是先祖皇帝深爱他的皇后,西凉皇女,他是个自私的人,想让自己爱的女人永远陪在他的身边,陪他一起下黄泉。他无法去皇陵合葬,就号称为皇后留下宝藏,再用西凉机关重重保护。只有ji,ng西凉机关术的皇女,才能进的来。可他没有想到,皇后对他也爱的至深,自刎而死。”
薛慕极从前不知道,这个地点在哪里,也是因着y错阳差,进到机关地底,莫子羽与陆昭的判断,加上之前偷听的话串联起来,联想到此处。他确实后怕,他刚见青铜棺的时候,还想开棺看看主人家是谁呢,若不是哥哥及时出声阻止,他险些就把所有进去的人都害死了。
薛慕极细长的睫毛垂下来,半闭合眼睛,“哥哥,你之前说,青铜棺有个缺角。你还说,嘉羽皇太子与三叔,曾经进过机关地底,不想打扰先人,所以没有开棺。”
薛慕极感到哥哥撑在墙上的手的颤抖。
说道这里,哥哥也已经猜到了。
当年瘟疫的源头,源于大靖先祖皇帝感染瘟疫病死却没有处理掉的尸体。而嘉羽皇太子对宝藏有兴趣,与他三叔以及其他什么人,按着祖上记载找到宝藏,发现是先祖的坟,不愿打扰先人,就默默的离开,并销毁也所有关于先祖宝藏的记载。
但是,不知道是谁,碰掉了青铜棺上的一个小角。
小角的粉尘,黏在了那人的武器,或者是衣服上。他们并不知道,他们从庙底先祖坟墓出来的时候,带出了先祖皇帝感染的疫病病原。
算算时间,正好,嘉羽皇太子微服南行,之后不久,瘟疫爆发。
他们为何没感染瘟疫,薛慕极并不知道。或许是因为嘉羽皇太子久居深宫,危险重重,抗毒的药吃的太多,已经吃了预防xi,ng质的药物不自知,他三叔本身是个病罐子,三天两头药不离身,身体里或多或少有些抵御能力。
当年嘉羽皇太子被流言重伤,派东宫亲信属下追查,但最终,东宫据理力争的事,唯有未曾通敌卖国,却没有对瘟疫做出任何解释。
查实的真像,被牢牢的封锁。
胸怀天下百姓的嘉羽太子,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听齐安长公主告知他瘟疫流言的真相,又是如何下定决心,饮下亲naai赐下的毒酒,为自己赎罪。
“哥哥……我们……唯有一个办法。”薛慕极的手,再次加深力度,庙里除了他们俩,已经没有别人。他已经听见院子门外,有军令号子声。金甲卫已经成功控制住局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