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视线有些虚恍,手在空中伸了半日不见人握住,晦暗眼眸淡淡隐一瞬失落,唇间低语,“原来……没有人。”
几不可觉一声叹息,随风而逝。
猛然冲去,握住那人手将他狠狠拉进怀里,用尽一切力量紧紧拥住。
那人微微惊讶,伸手环住他挺阔脊背,手指轻轻攥上他衣服,继而浅浅一声轻笑,“我就知道。”
忽然觉得自己是这样软弱,明明对方躯体此时就在自己怀里,他却控制不住地颤栗,“倾池……倾池……倾池……”
他不住地低唤着那人名,仿佛这样才能将对方火热地烙进心底。
“呵……”那人低笑,缓缓轻抚他脊背,口中低喃,“抱紧我。”
“……好,好!”
风卷起漫天狂沙,昏黄无际,尘土肆意军营渐渐浮现一个男子身影,踩着肆意狂舞黄沙,步伐稳健,一切喧嚣却在那人耳边止住,那人温柔视线此时此刻只有怀中抱着男子,他怀中男子,一身染血衣袍,面容俊美无双,枕着男人肩头,唇边勾着浅笑,睡颜柔和而绝美。
众人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幕,两年之后,炮火轰鸣、断剑乱尸横陈战场之上,这两个人依旧保持着这样姿势,一个俊朗一个绝美,直至身影渐渐消失在喧天炮火之中。
望断生死,不负君心不负卿。
众人犹记得,那之后第二天,持续五年之久第二次金川战役大捷。
……
营帐外头整齐有序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有人掀了帘帐进来,手里端着冒着热气脸盆,热气在冬日里格外浓郁,一张平凡脸水汽后头露出来,“人醒了?”
男人点了下头,平板声音没有起伏,“又睡下了。”
老三把脸盆放下,站了会儿,觉得自己挺多余,便出去了。
营帐外头人见老三帐里出来,立马拥上去,你一言我一语,争着问,“人怎么样了?”
老三被人挤得喘不气了,“醒了。”
一群人回了营帐,聚在一起,老七陈达开口,“三哥,你别说一半留一半呐,四哥到底咋样了?”
众人纷纷点头,催着张才贵往下讲,张才贵粗鲁地抓了把头,“我哪知道。”
“你不进去了么?”
“进去瞧了眼就知道啊,那你们咋不进去。”说完,张才贵叹了口气,“什么都别问了,人活着就好,以后谁也别提这事儿,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众人噤口,每个人心里都隐约知道些什么,但大家都默契地把这事压心底了。
这几日,后续人马陆陆续续赶到了这里,军营里在山腰下又辟出一块地安营扎寨,营帐外头众士兵伐树锯木,挖沟建营,锯木声,敲打声,吆喝声,热热闹闹,但营帐之内却安静得很,刚在帐子里生了一个火盆子,添了些炭火,转头,就见苏倾池靠坐在床头,正望着他。
“你生火了?”苏倾池问,面色比前两天略透出些红润。
“嗯,可暖和些?”走去,顺手替他掖了两侧被角。
苏倾池点了点头,嘴角含笑,漂亮眸子中却不见神采,往日清淡冷清眸子里,如今只剩一片黯淡。
抬起手,明知那人此时看不见,依旧犹豫了一下,抚上那人脸颊,拇指隔着指腹薄茧摩挲着那人白净脸颊,动作轻柔,生怕伤他半毫。指尖肌肤光滑,透着一丝并不冰手凉意,细腻如脂,沁凉如玉。
那人一笑,弯了眼角,没来由多了一分魅惑风情,他轻轻开口,“你不怕么?”
“什么?”望着那人眸子,声音低沉温和。
“我杀了人。”苏倾池说得很平静。
起了山洞里那具横陈尸体,面容模糊,肢体残缺,一双眼睛恐惧地睁着,诡异狰狞。
“匕首一下一下,刺破他胸腔,那种声音很美妙。”苏倾池有些失神地说着,嘴角带着笑,身体却颤栗起来,像是陷入了嗜血兴奋,面容变得诡异。
心头一震,“倾池?”
苏倾池犹自说着,黯淡眼眸中闪烁着异样光彩,“原来……血都是热。”
“倾池!醒醒!!”大吼。
苏倾池恍惚回神,皱了皱眉,“你捏疼我了。”
望了苏倾池半日,微微松了手,心中徒然升起一阵恐惧,这种感觉在苏倾池醒来之后就有了,他一直觉得苏倾池表现得太安静,如今来,那如同死寂安静竟是前所有诡异。
“怎么了?”苏倾池望着他。
“没什么。”深吸一口气,长长吐出,然后笑道,“饿了么?”
苏倾池笑了笑,“有点。”
“吃些什么?”放软了语气。
“吃?”苏倾池低喃,面上神色变幻不定,面色却越来越苍白。
上前一把将他抱住,硬生生打断他,“不许瞎!听到没?”
苏倾池被吼得有些愣神,任由将他抱紧,听着那人有力心跳,苏倾池面色慢慢沉静下来,伸手回抱住那人,他像是跟说,又像是自言自语,“我要是疯了怎么办?”
“……不会,不会。”
捧起对方近在咫尺俊美脸颊,一遍一遍告诉他。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看那人五官,苦笑了一下,他早该知道,自己初见这人之时就已经将这人放在心里了,不然他不会这样计较他和他大哥之间纠缠,不然他不会那样倾力地教授苏宝儿武艺,不然他不会在那个雨夜看到他横陈在护城河畔被雨水凌虐身体,心里会滑一瞬钝痛。
当初一个怎样惊才绝艳,名冠京城苏倾池,如今却问他,他要是疯了怎么办。
没几天,军营中传言千总大人死了,尸体被发现在军营外不远处密林里头,浑身上下找不到一处伤口,是被人活埋,而那个坑正是当年活埋乔小桂地方,于是有人说乔小桂当年没死,坑里爬出来报复了。
无暇理会那些流言,苏倾池情况时好时坏,让他根本无暇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