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淳没有说话,只是感受到对方凌厉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量来打量去,觉得难受,浑身不自在,便不想多呆下去,转身想要离开。
蒋自舟一把扯住他的胳膊,那手跟钳子似的,把人牢牢地定在了原地。
“能说的我都说了,让我走吧。”安淳终于开口,声音很轻,还有些喑哑。
蒋自舟松开手,重新转到安淳的对面,居高临下地说道“能不能走你说了不算。”说罢他轻笑一声,语气里又多了点轻蔑的意思“你已经连续两次出现在重大死亡事件的案发现场,并且是死者生前最后接触到的人,说这都是巧合,抱歉我还真是不太相信。”
安淳原本就心烦意乱,被他这一通尖酸的说辞搞得更加烦躁,事实就是如此,他虽确实有所隐瞒,但那些似乎和张言的死亡并没有直接关系,他就没有权利保持沉默吗?
蒋自舟见他依旧不肯开口,目光又凛了凛,“我希望我们能达成合作,而不是逼我来硬的。”
“……”安淳气极反笑,抬头对上的蒋自舟的眼睛,“原来你们警察都是靠威胁人来破案的?还是那句话,想给我定罪,请先拿出证据。”
蒋自舟的眼睛眯了眯,目光却依旧死死地黏在他身上,这让安淳感觉非常不好。
“蒋警官要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见对方不说话,安淳再次开口。
谁知这次又被拽住了胳膊,他刚想回头发作,却听见一声清脆的“咔嚓”声,接着手腕处感受到一阵冰凉的触感。
安淳惊讶地看着拷在自己手腕的手铐,原本处在发怒边缘的情绪一瞬间被凝固,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蒋自舟似乎是笑了一下,但是当安淳看向他的时候,却发现他的脸色依旧冰冷。
“接下来,恐怕要请你在警察局呆上几天了。”他说道。
有时候安淳真恨自己的无能与渺小,都这种节骨眼儿了,他还要被一个半路杀出来的不讲道理的警察绊住手脚。
可他很无奈,蒋自舟把另一只手铐拷在了自己手上,他一时半会儿真的想不到办法脱身。
蒋自舟大步地在前面走,安淳有些跟不上他的步伐,被半拖半拽地跟在后面。
安淳心想这什么警察,简直是比欺压百姓的恶贼头子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看着蒋自舟高大坚挺的后背,本应该是很能让人生出好感的形象,却让安淳觉得有些恶心。
在被用力拽了一下之后,安淳皱着眉头沉默地加快了脚步。
离开的时候经过一个走廊,正好碰到了季凌的主治医生,对方看到安淳眼神亮了亮,匆忙从远处走过来,走近一些看到安淳手上的手铐时步子又顿了顿。
“陈医生!”安淳主动叫了一声,这才避免了被对方强行忽视。
都被叫住了,陈医生也不好再装作看不见,只得尴尬地继续走过来。蒋自舟在听到安淳声音的时候也停住了脚步,转头看了安淳一眼,又打量了一番走过来的医生。
陈医生有些尴尬地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没有询问手铐的事情,毕竟那也不是他该管的事情。于是定了定神,重新说道“安先生,我们正在找您呢,季先生的检查结果出来了。”
安淳点点头,转头对蒋自舟说道“请给我几分钟时间。”
蒋自舟冷冷开口“警察断案时间你们耽误得起?”
陈医生原本还有些惧怕他过于压人的气势,但听到他的话之后,作为医生的傲骨也被激出来了,口气也有些不善地反问道“医生救人时间你们就耽误得起了?”
安淳简直要在心里给陈医生点一万个赞,莫名有种解气的感觉。
蒋自舟脸色沉了沉,却是没再说什么,跟着陈医生和安淳一起往医生办公室走。在进门之前被陈医生拦了下来“抱歉,我们有权保障患者的。”
蒋自舟“……”他用令人发毛的目光盯着陈医生看了五六秒,最后才拽过安淳的手腕把手铐解了开来。
那一刻安淳觉得陈医生简直是天使。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陈医生快速地给安淳讲了一下季凌目前的情况,季凌是吸入某种气体在体内毒化而产生的休克现象,索性吸入时间不长,发现也比较早,抢救及时,不然过个一晚上季凌可能真的会没命。
“那他现在的情况……?”安淳还是有些不安地问道。
“现在他的情况很好,请放心,原本季先生身体素质就不错,之前触电的伤也已经痊愈,所以并没有什么后遗症,这次他中的那种毒虽然能致命,但还算比较好解的毒,处理也及时,所以打几天点滴观察一下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安淳这才放下心来,点了点头,又问“对于毒物来源,有没有什么线索?”
陈医生思忖了片刻,回答“我们也对病房环境重新进行了检查,季先生床头放的那本书里夹了一种能定心神的药草,那种药草香气比较重,能和医用的一种药物反应生出一种常见的毒素,不过这种药草倒是十分罕见,而且季先生当时也马上就要出院了,理应是接触不到那种医用药物才对……”
“我知道了。”安淳打断了陈医生的话,要了解的基本都已经了解,他深知再说下去,疑点只会越来越多,有些东西没法解释,除非说出隐情和真相,但那只会让事情变得没法收拾。
于是他继续补充道“这应该是一场意外。”
陈医生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脸上表情也跟着松了松。
气氛沉默了几秒,似乎是没什么要说的了,但是这几秒过去,陈医生的表情却慢慢纠结起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安淳大概知道对方想要说什么,但他并不想引起这个话题,准备找个说辞就走了,外面还有个麻烦在等着他。但陈医生最后还是没忍住,叫住了他“关于张护士……”他眉头微微皱起,脸色有些不太好,安淳能从中间看出一些悲痛和惋惜。
到底是共事过的人,到底是之前还活生生站在身边的人,突然就这么没了,人都是有感情的,或多或少,怎么能不哀叹、不悲伤?
安淳理解,深深地理解。但是一旦触及张言的问题,他的脑中就不可避免地出现那惨烈的画面,那让他头疼欲裂。
可他又能逃避多久呢?
安淳闭了闭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有些事他不想面对,却又不得不面对,特别是对于关心着张言的人,说他没有内疚是假的。虽然张言曾想杀了他,但某种角度来说,也是他杀了张言。
身在局中,无关对错,谁都有自己的立场。
“张护士的事情,我很抱歉。”安淳对着陈医生深深地鞠了一个躬,“我与张护士确实发生了争执,她当时情绪比较失控,至于之后发生的事情我想您应该已经听说了。”
陈医生点点头,神色复杂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争执,能到了拼命的程度啊……”
安淳没有回答陈医生的问题,他顿了两秒,重新说道“我知道,如果我能换一种方式对待她,或许就不会是现在的结果了,但是如果能重来,我想我依旧会那么做。”
言罢,在陈医生怔愣的目光下,安淳大步离开。
第25章 第四回合(10)
张言的死确实只是一场意外,她逃跑的时候太过慌乱,脚下踩空,在楼梯上翻滚了下去,连那把水果刀也是在翻下楼梯的途中不小心插进太阳穴的。
不会有其他的隐情,就算有,也不会与安淳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当时发生意外的时候,安淳正在离她两层楼梯的位置,现场的所有人都可以证明。
但是蒋自舟就是迟迟不肯结案,也不放安淳离开。
其实安淳觉得这事儿很不对劲儿,他刚被带到警局的时候,蒋自舟确实是对他进行了一番审讯,虽然神情和言辞都很严肃,逼问得也很紧,但是安淳却感受不到他对得到答案的渴望。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只是想要通过这一系列的过程,达到拘捕对方的目的似的。
安淳最终被成功地关进了看守所,不管蒋自舟是真的怀疑他,还是只是看他不顺眼,目的都已经达到了。安淳心情复杂地看着面前的铁栅栏,只觉得世事无常,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这样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也会被关进这种地方。他是该怨恨蒋自舟呢,还是该唾弃这该死的游戏呢?
在看守所熬到隔天的下午,安淳终于有些呆不住了。
蒋自舟自审讯完之后就再没出现过,他能见到的人,除了外面看守的两个小警察之外,就只剩和他关在一起的一位小偷兄弟了,准确来说,小偷兄弟这次被抓应该是由于偷盗未遂。这位兄弟是个话唠,又或许是被关久了没人说话,自安淳被关进来时,基本上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就是在安淳耳边喋喋不休。
安淳原本烦不胜烦,在得知了他是怎么走上盗窃的道路、怎么选择盗窃的对象、又是怎么被运气不好被警察逮了个正着之后,对方又开始对着他回忆起了悲惨的童年生活,以及几段所谓痛心疾首的其实在安淳看来很是无聊的恋情。
但后来他听着听着也就习惯了,有个人在自己耳边不停说话,分散了自己的一些精力,才让他得以熬过看守所里的第一个难熬的夜晚。
只是这会儿,随着时间的推进,第四回 合的最后的一个夜晚马上就要到来了,张言虽然已经死了,但是没办法待在季凌身边亲自确认安全,还是让他不能安心。
安淳抬手揉了揉眉心,然后起身走到铁栅栏旁,把外面看守的小警察叫到跟前,只问了一句“几点了?”
小警察皱着眉头地瞥了他一眼,摸摸口袋,然后掏出了一块手机,看了一眼,说“七点半。”说完他刚想转身离开,又被叫住,然后一脸不耐地问道“又干嘛啊?”
安淳脸上神色有些复杂,顿了两秒才小心翼翼地反问“呃……刚才那块儿手机,好像是我的吧?”
小警察一愣,随即脸上表情就有些挂不住了,他哽了两秒,又气急败坏地把问句丢了回来“是又怎么样?”
安淳“……”隔着铁栅栏遥遥相望,他还真是不能怎么样。
过了会儿小警察才似乎恢复了理智,咳了两声重新说道“我也不知道这手机是你的,你放心,我没看你,我就用来炒个石油,两个账号,我一个手机观察起来不方便,借你的用用,等你出去了就还你。”
安淳“……”
人家的都那么说了,他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何况自己现在还被关着,手机本来就是被没收的状态,别人要强行拿去使用,他也没有拒绝的权利。
只是……
安淳心里一动,转头看了那位闲得蛋疼正在拔腿毛的小偷兄弟一眼,脑子里生出了一个念头。
第四回 合的最后一个夜晚,11点40分。
值夜的两个警察,一个已经打着哈欠昏昏欲睡,另一个则精神抖擞地盯着桌子上的两块手机。
安淳坐在离栅栏不远的地方,靠着墙,目光在两个警察之间来回扫动。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力气很大,疼得他浑身一哆嗦,接着眼眶也湿了,是由于疼痛分泌的出的生理泪水。
接着他扶着墙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一只手还捂着肚子,呻吟着走到栅栏前,重重地踢了一下,然后说道“警察同志……”
差点睡着的警察被吓了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还懵了两秒,这才从座位上站起来,远远地吼了回去“干什么!”
安淳暗中又掐了自己一把,额头还沁着汗,哽咽着说道“肚……肚子疼……”
那警察挠了挠头,似乎有些不耐,然后他往旁边看了一眼,只见他的同事依旧死盯着手机,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一般,他翻了个白眼,又叹了口气,这才抓起桌子上的钥匙上前打开了栅栏门,领着安淳上厕所去了。
时间又过去五分钟,去厕所的两人还没有回来。
这时候,铁栅栏里又突然传来一声凄惨的嚎叫“哎呦喂——!”
这次的叫声可比安淳那声厉害多了,差点没把看守所房顶给掀了,看手机的小警察也给吓了一跳,把手机往桌子上一拍,烦躁地站了起来,“叫什么叫!闭嘴!”
“警官大人!哎哟……不是我想叫啊!”小偷兄弟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我说你们的牢饭是不是有问题啊!我我我……我肚子也疼……哎呦喂……憋不住了……”
“……”小警察皱了皱眉,又拿起两只手机来回看了几眼,然后才分别揣进口袋里,走过去把栅拦门打开,“行了行了,别喊了,赶紧起来去厕所!”
“哎哟……谢谢警官大人!”于是小偷兄弟也被警察领着去了厕所。
他们去厕所的途中,正好碰见安淳和之前的警察从厕所回来。
又过了五分钟,小偷同志也从厕所回来了,重新被关进了铁栅栏。
小偷兄弟一回来,便忍不住冲安淳眨了眨眼睛,安淳神情一动,嘴角忍不住弯了弯,最后恢复常态。
两人靠着墙壁的阴影处并排而坐,小偷兄弟从衣袖里缓缓地把一件东西推到了安淳手里。安淳把东西拿在手里,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转到墙角小心翼翼地摆弄起来。
没错,那件东西正是安淳的手机。两人也并没有拉肚子,这只是安淳的计划而已。
他先看了看时间,晚上11点57分,马上就要到十二点了,看来他们时间卡得刚刚好。
这时候外面的小警察突然“咦?”了一声,接着传来翻找东西的声音,应该是一经发现手机不见了。
安淳现在异常紧张,心脏如擂鼓,额头也开始冒汗,但他必须保持冷静,在心下祈祷小警察不会把那么快地怀疑到他们身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小警察在乱翻一通之后无果,和旁边打盹的同事交代了一句,就急匆匆地往厕所的方向走去。
安淳憋在嗓子眼的那口气终于才敢长长地吐出来。
还有时间,接下来,他用最快的速度给季凌发了一条短信,告诉他自己被抓的事情,让他想办法早点把自己弄出去,并且让他不要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