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巫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好,渊天从未放弃过对沈书的寻找,哪怕他可能就是那个罪大恶极的沈将军,渊天想必还是会义无反顾地接纳他。
白巫忽然庆幸这个‘沈书将军’不是那个沈书了,至少这样渊天就不必承受对鲛人的愧疚感。那个逃回来的鲛人向他们汇报了研究所的情况,包括沈书将军在内的两个科学家对鲛人做了毫无人xi,ng的残酷实验。
曾经那段毫无尊严的历史深深印在每一代鲛人的心中,他们蒙受了巨大的屈辱,并且永远都不会原谅人类。或许那个沈书早已死去也好,至少渊天不会面临取舍的抉择。
“你好好休息吧,明天的谈判我去解决就好。放心,我会把沈书将军扣押下来的,和平协议书只需要一个人带回去就行了。”
白巫轻叹一声,摆动着鲛尾正欲离开,只听身后渊天坚定地说道“再拖他们一阵子,不要那么快把人放回去。还有谈判的事情,我来解决。”
“好,如你所愿。”
虽然白巫不知道为什么渊天要揽下谈判的活,不过他不想违逆渊天,最终还是选择听从。
与其说是到海中做客,不如说是被软禁。渊天给萧珵忻和林副官安排了不同住所,并且两地相隔遥远。住所四周总有鲛人侍卫把守,不能自由走动。
林副官一个人在房中焦虑地来回踱步,想去找萧珵忻拿主意又被鲛人侍卫拦了下来。无助的他只能在心中不断祈祷一切平安。而另一边的萧珵忻明显比林副官淡定得多,以往成日在研究所做研究,一天到晚也没能睡上一个好觉,这次他就当度假来着,看到床就躺上去睡着了,直至入夜才堪堪转醒。
不知什么时候,房间里多了一个人,这个人萧珵忻并不陌生,他就是赵明阳。
五年不见,赵明阳还是老样子,看样子他过得还不错,至少没有依他所言被蓝砚一个不高兴手撕了。
“你就是这次军方派过来的人?你们要和鲛人做什么谈判,是要召回我们吗?”赵明阳见萧珵忻醒来兴奋地抓着他的肩膀问道。
他们这些入海做奴隶的人,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回到大陆。本以为这是永远无法实现的奢望,谁想这五年人类的处境大改,隐隐有了与鲛人相抗衡的能力,这一次的和平协议给赵明阳带来了希望。
“不好意思,我只是一个副官,具体的要等沈将军来定夺。”萧珵忻不忍打破赵明阳的希冀,只能把一切推说在林副官身上。
“沈将军,是沈书吗?哦,我是说,你能描述一下沈将军的长相吗,我觉得我或许认识……”赵明阳得知有沈将军这个人,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沈书。他离开鲛人聚集地五年了,也不知道现在在哪……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怎么描述他的长相,或许你可以在谈判当天见到他。”萧珵忻继续抱歉地回答道。
“我们是没机会出席重大场合的……唉,罢了。”赵明阳失落地坐在椅子上,黝黑的眼睛里甚至泛起泪花,他一向是个开朗的男人,这倒是让萧珵忻看了不是滋味。
“或许,等到未来,人类可以和鲛人和平相处,到那时候你就可以回到大陆上生活了。”萧珵忻低声劝慰道。
赵明阳迷茫地透过漆黑的夜色望向未知的海域,“未来,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吗?”
两个人坐在屋子里,默契地没有再说话。直到鲛人守卫过来催促,赵明阳才匆匆忙收起餐具和萧珵忻告别。
这个世界种族间的斗争太过激烈,容纳不得彼此,无论是人类还是鲛人,都不愿意放下杀戮选择原谅。萧珵忻无法感同身受,却也能体会到这个世界的无奈。
一夜无梦,萧珵忻睡得很不安稳,清晨起个大早被告知今日的谈判推迟。而林副官人也是一大早被白巫带离住所,美名其曰观光,一开始林副官是不愿意的,直到见识海中其他风景后,竟有点乐不思蜀直到正午也不想回来。
萧珵忻得知消息不知该哭该笑,只觉得林副官心大的xi,ng子真的是……无知是福吧。
没有白巫的允许,萧珵忻不能随意走动,几个鲛人守卫时刻守在他的房门前。今早赵明阳又过来送了些食物,不过又很快地离开了,没有多说什么话。
赵明阳走后,萧珵忻本想回床上歇息,门外忽地传来一些细响。
“殿下。”
“听说大陆过来的人类在里面?”
萧珵忻听出了那是蓝砚的声音,不再同曾经一般清脆悦耳,倒是显得有些沙哑,似乎沉稳不少。
“是的,殿下。”
“我想见见他。”
“这……”
“怎么,我连这点权利都没有么?”
蓝砚恶狠狠地瞪了鲛人守卫一眼,他的气质愈加像渊天一般冰冷疏离。完全褪去孩童的青稚,倒有些王者风范,同时,他也是渊天认定的继承人。
“殿下,请。”鲛人守卫没有过多犹豫,恭敬地让开道路。他们总是要适应新的首领,听从命令是基本要求。
蓝砚脸色稍霁,摇曳着碧蓝的鲛尾,走进萧珵忻所在的屋内。
“你就是从大陆过来的人?”
“是的,殿下。”
萧珵忻平静地接受蓝砚的充满敌意的审视。那年在他身上做实验留下的伤痕现在还抹不去,在珍珠般细腻的皮肤上显得很醒目。
“你的声音很像我以前的奴隶。”
蓝砚唇角咧起一个近似冷酷的弧度,轻快地绕到萧珵忻的身后,shi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后颈,一丝冷意从心底而生。
“不过后来那个奴隶死了。你知道他怎么死的么?”
萧珵忻摸不清蓝砚的意思,他的声音经过药物处理,按理说应该不会暴露身份。
“不知道。或许只是巧合。”
“他背叛了我们,所以也活不成了。你知道我们有多厌恶人类吗?特别是你们的沈书将军,你们那些罪恶的实验我们都懂,终有一天,我们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蓝砚的眼睛里泛着毫无温度的冷光,字字如刃,怨毒地刺进萧珵忻的心。
“你为什么要用一块白布蒙住你的脸?”冷不丁地,蓝砚面无表情的脸出现在萧珵忻的正前方,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萧珵忻的脸颊,似乎觉得戴在脸上的口罩碍眼,一把伸手将它扯下。
占据半边脸的黑色胎印模糊了原本瘦削苍白的脸,本来应该是白玉光滑的皮肤却硬生生像是被墨水染泡坏了一样,变得坑坑洼洼,有几颗指甲盖大的黑痣点在鼻尖和下巴处,咋一眼看上去有些吓人。
“你长得真丑,你们人类都是那么丑陋吗?”
“……”一股浓厚的□□味在空气中弥漫,萧珵忻不知道蓝砚这五年经历了什么,对人类的厌恶程度似乎已经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或许人类中会有一些罪不可赦的人,不过他们当中也会有一些善良无辜的人,有恶就会有善,殿下不要以偏概全为好。”
“如果人类有善良无辜的人,那么你呢,你是吗?”蓝砚咄咄逼人,冷冷地俯视着萧珵忻的一举一动。
萧珵忻遗憾地摇摇头,“对不起,我想我应该不是。”
“那真是太遗憾了。”蓝砚嘲讽地笑了笑,摇晃鲛尾,一眨眼又出现在门外。
“跟上来吧,我带你去参观参观这里。”
萧珵忻微不可察地蹙起眉心,直觉告诉他,蓝砚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
第78章 痴情鲛皇的好奴隶
萧珵忻和蓝砚两个人漫无目的地到处游走着,一直走到观星阁,蓝砚才停了下来。
“上去看看吧。”
白日里的观星阁,四处都透着明媚的阳光,最顶层的屋檐采用一种半透明的材质,就像一座水晶楼台般晶莹剔透。它一共有三层楼,是这里最高的建筑,第一次来观星阁是在夜晚。记得那天夜已深,天上的淡淡星辉聚拢在观星阁上,四处一片漆黑,只有皇宫外的几缕蓝色幽光与星辰交响辉映。
“你知道渊天为什么每晚都会来这里一坐就是一整夜吗?”
蓝砚半倚在当初渊天所在的栏杆上,从这里朝下俯视而去,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皇宫外的风景。
不远处一个个面容姣好的女xi,ng鲛人聚拢在一块硕大的礁石上,一边唱着动听的乐曲,一边灵活地波动类似竖琴的弦。在她们附近围绕着一些调皮的小鲛人,像是一群可爱的小天使,红扑扑的ji,ng致脸蛋上露出纯真的笑容。
阳光静静地披落在他们的身上,就连水流也是那么的柔和,对他们而言,这是甜美,安详,幸福的时代。
“渊天喜欢看到这样的场景,他一直都是我们的战神,这一切都是他所维护的。”
蓝砚背对着萧珵忻,脊梁笔直地挺着,脸上露出沉痛悲伤的神色,却依旧不肯落下眼泪。倔强的他也不过只有十岁,大可以像那些躲在母亲身后的小鲛人一样无忧无虑地玩耍,可惜现实将他推上了浪尖,逼迫他成长,逼迫他担起守护族人的使命。
萧珵忻忽地觉得眼前的蓝砚是那么的陌生,曾经那个恣意妄为的顽童,不知不觉间被时光所打磨成现在这副拒人千里的模样。
“我和你说说我父亲的故事吧。”
蓝砚顿了顿,回头勾起一个勉强的笑容,萧珵忻能感受到,蓝砚脸上的笑容更像是无声的哭泣。
“好。”
蓝砚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找到了宣泄口,话夹子也打开了,“我的父亲也是一个英勇善战的战士,曾带领族人把你们人类打得屁滚尿流。他是大家眼中的大英雄,在族里享有最高的待遇,就连渊天也是他一手教导出来的。”
“后来人类认输,作为赔偿,将大批奴隶输送入这里。其中一个女奴隶就留在了皇宫中,作为我父亲的女奴。谁料想我父亲竟然喜欢上了这个女奴,并且跟她有了一个孩子,就是我。”
“当然,他们两个人并不受族人的祝福,鲛人们甚至想方设法地拆散我父亲和他所喜欢的那个女奴。再后来,鲛人和人类又爆发一次战争。在那次战争中,女奴背叛了我的父亲,她用利刃刺穿我父亲的心脏,得以逃回你们人类的居住地。”
萧珵忻惊讶地打量着身前的蓝砚,他好像记得赵明阳说过蓝砚的基因并不纯粹,所以鲛尾才不是同渊天一样的紫色,而是偏次一些的蓝色。
“那,后来呢,我是说女奴后来怎么样了?”
萧珵忻的声音很轻,他本不想去深究,可他知道蓝砚想说,想把这一切告诉他。
“后来渊天要求人类交出女奴,女奴害怕我们的报复,就自杀了。”
蓝砚的鲛尾不安地左右摆动,激起剧烈的浪花,他的内心永远没有脸上表现的那么平静。“这就是我父亲的故事,也告诉我们一个道理,鲛人和人类是不会有结果的,你和渊天也一样。”
寂静中,萧珵忻甚至能听到属于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又一下,像个沉寂的钟表,滴答,滴答,滴答地闷响。
“看来这几年你的研究很成功,你完全把渊天残留在你身上的信息素掩藏掉了,不过你忘了你的身上还有渊天的源晶。拥有相同血统的鲛人,源晶之间是会产生共鸣的,即便很微小,但是我捕捉到了。沈书,你知道吗,渊天为了你都快疯了,这些年他一直不允许我叫他哥哥,就是因为他怪我弄丢了你。你在他心中的分量很大,现在他快要死了,所以你就留下来陪他吧,我不会让你回去的。”
蓝砚优雅地晃动着美丽的鲛尾,缓缓来到萧珵忻的跟前,露出两排洁白如贝的牙齿,一字一句地对萧珵忻下达审判书。
刺骨的寒意侵袭萧珵忻的全身,令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在渊天的教导下蓝砚显然具备了一个王者应有的魄力。然而让萧珵忻感到心惊的并不是蓝砚所带来的威压,而是他的一句话。
‘他快要死了。’
渊天快要死了,怎么回事,异能已经反噬到无法逆转的地步了吗?
心中焦虑万分,到嘴边的话又吞回腹中。蓝砚越是这样,萧珵忻就越不能承认他就是沈书。他现在还不能留在这里,他要回去,他的实验已经成型,还差一点……他必须回去,最好现在就回去!
“我想你可能对我有误会了,我并不是你说的沈书。”萧珵忻面不改色道。
“哦,是么?”蓝砚的脸向萧珵忻凑得更近,恨不得将他的所有表情都看穿。他敢肯定这个所谓的林副官就是沈书,渊天的源晶在他的体内,这不会错。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耳边乍然响起的声音让两个人一惊,渊天姿态优雅沉稳地来到两人身边,英挺的五官丝毫看不出任何羸弱的端倪,他的出现瞬间熄灭了蓝砚嚣张的气焰。刚刚还是咄咄逼人的老小人,在渊天面前变回了脆弱无辜的孩童。
“我就是随便带他出来逛逛……”
“这是你们随便来逛逛的地方吗?”渊天严苛地指责蓝砚的鲁莽,观星阁是占卜星相的地方,除了白巫以外,只有他能随意进出。蓝砚擅自带人类进入观星阁已经严重违反了规矩。
“我错了,哥……渊天。”蓝砚委屈地嘟囔嘴巴,耸拉着肩膀好似受了天大的打击,泪花不停在眼中打转。
“你没有资格进入这里,请你离开。”渊天淡漠地瞥了一眼在旁的萧珵忻道。
很快身后跟来的鲛人近卫走到萧珵忻身后,示意他需要安分地回到自己的住所。
渊天的神情很自然,疏离的目光中夹杂着一贯对人类的轻蔑与鄙夷,就好像萧珵忻对他而言真的只是一个人类军方派过来的副官。
他没认出他?
萧珵忻心底闪过一丝疑惑。
或许这是一个好事。
鲛人这边还是渊天在管事,他还是那个至高无上的鲛皇,只要他放行,即便蓝砚想拦截也没办法。鲛人这次只允许‘沈书将军’和他入海,想必已经打算扣押下‘沈书将军’由他把和平协议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