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在下,证明自身与阳巅并无瓜葛,狼王大人自然没有包庇一说。”指甲生生抠进掌心,向来镇定的人,眼珠子都在不停颤动,“若在下证明了彼时,长老需在众族人面前,给狼王大人,磕头赔罪。”
左青眼睛一虚,语气高深,道“若是你证明不了呢?”
首南深深吸了一口气,道“狼王易位。”
现下看,这委实是一招险棋了。
“好!”左青正中下怀,未等旦逍答允,便自顾自面向全族人,高声呼道“众人听着,今日尔等都是见证者,若证实莫首南与阳巅有瓜葛,本长老便削王位!”
“好!好!好!”他带的几十个手下高声迎合,那些看热闹的众狼也连连点头。
左青仿佛胜券在握,狞笑道“莫首南,本长老可提醒你,夸海口,是要付出代价的。”
赌注下得大,输赢直系了生死。
首南嘴唇惨白如纸,道“在下也送长老一句话。”
“讲。”
“扮猪吃老虎,除了一嘴毛,其他什么都咬不到。”
“你!”
首南浅笑,这句话,还是当初苌夕总结出来的。看来有些时候,粗俗的句子,威力也不比斯文的句子小。
他又将舌头咬破,一口一口将鲜血吞下,喉间一阵腥味。他似是想到什么,在原地怔了许久。
末了,又堪堪放弃。
许久之后,苌夕才得知,首南顿的那一下,是想回头再看一眼旦逍。但又一想,如果看了这一眼,便断然舍不得。
便又作罢了。
万分释然,蹒跚往前行了几步,面朝众狼,高抬下巴,道“在下的法子很简单,以死明志。”
下头一阵吸气声。
左青沉怒,道“你说什么?”
莫首南又抽搐了一下,道“在下愿交出内丹,自毁真身,魂飞魄散。拿性命,证明我的清白,证明狼王大人的清白。左青长老,这个法子,可还算公正?”
旦逍听后,万年不变的木脸闪过惊愕,双腿不自主地迈上前。
然则,欲出口阻止的话语,却被下一句生生堵在喉间。
“——小妖自己的命,向来自己说了算,旁人有插手的,我生生世世不会原谅!”
脚步便在那一刻凝滞,眼前的身影在月华下那样单薄,那样不堪一击。
阴尸咒发作得愈发剧烈,若没有内丹护体,不出一刻,他便灰飞烟灭。
但只有这样,旦逍在失去妖灵弟子之后,才不会失去王位。
再没有一丝犹豫。
合上眼帘,默念咒语,泛着隐隐蓝光的内丹脱体,落到左青手中。
左青毕竟混迹多年,看穿了莫首南想用命保住旦逍王位的计谋,脸皮上的肉狠狠一抽,道“莫首南,你以为这样,我便会放过旦逍?”
首南的意识开始模糊,阴尸咒造成的疼痛已然感觉不到什么,只是一双眸子,仍旧清亮,“众狼为证,长老不可出尔反尔。”
左青狠戾一笑,高抬双臂,一手拿着罗盘,一手拿着内丹,道“众人听着!旦逍害死妖灵,又与莫首南串通一气,勾结阳巅,残害狼族。此罗盘便是证——”
他话还没说完,手中的两样东西便被一抢而空。
半空传来一句厉声唾骂
“证证证,证你的臭屁股!”
只见原本旦逍、莫首南、左青三人站的高台,陡然一道赤光闪过,出现了那个在左青口中,已经“命丧天劫”的苌夕。
左青见东西被抢,反手便是一记狠掌。苌夕接下之后,退了十几步,扔直直站着。
左青一惊,若在平时,这一掌,足够让那不成器的妖灵一个月下不了床。
苌夕稳下步子之后,便将手里的内丹,速速输送回首南体内。
“是小嘲月?他不是死了吗?”
“什么死了?不是活生生站那儿么?”
“妖灵还活着!”
“先前左青长老说狼王大人没好好教他的话,就是唬人的吧?”
“这样一来,狼王大人岂不是被咱们冤枉了?”
“不对不对,那莫首南仍旧是奸细,狼王大人也包庇他了吧?”
狼群一阵嘈杂,惊呼、议论、争辩,此起彼伏,乱得像一锅烂粥。
旦逍低身,让昏厥的莫首南躺在他的臂弯,默不作声擦去那张清瘦脸庞上的冷汗,确定没有大碍之后,方不做声地舒了一口气。
左青回头,下意识唾骂“放肆!”
论起骂街,苌夕可是一把好手,他没等左青下一句出口,便迎面怼了回去,“你才放肆。你不仅放肆,还放屁!”
左青一口气闷在胸口,指着苌夕,“你!口出脏语!没有教养的东西!”
“我又没胡说,方才离你近的都闻见了,装什么装!还有,你屁都敢放,还不让人说了?”苌夕两手叉腰,气势汹汹,标准的骂街架势,“你不是说我死了么?你才死了呢!还是被臭屁臭死的!”
“我不与你胡扯!”左青气得胡子直翘,竭力回归争辩的正题,道“你师傅勾结阳巅,你既没死,便要懂是非,莫挡我为狼族除害!”
苌夕冷哧“我师傅勾结阳巅?你眼睛长屁股上了吧?凭什么这样说!”
“凭他包庇莫首南,莫首南勾结了阳巅。”
“首南勾结阳巅?你又凭什么这样说?”
“凭你手里的罗盘!”
“哦,这玩意儿啊?”苌夕拿着,像甩抹布一样甩了甩,“不是说阳巅的东西靠近会发光么?”他大步流星走近左青,拿罗盘在他胸口拍了拍,冷哼道“现在在你身上,亮不亮?”
众狼一怔——黄光不减分毫。
苌夕悄无声息地用法术催动罗盘。随后跳下高台,走到狼群中,随意拍到一个狼妖身上,问那陌生的面孔“亮不亮?”
“亮不亮?”
“亮不亮?”
随后,又拍另一个,问完再拍下一个。靠近一个便问一句,亮不亮?
众狼避之不及,唯恐勾结阳巅的罪名落到自己身上,到后来,试的人多了,才发现,那被吹得玄乎其玄的罗盘,自始至终的光芒,皆未减弱一星半点。
空气逐渐沉降,压迫着胸口,不敢大口呼吸。除了让首南的阴尸咒发作,那东西似乎没什么用。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左青不可置信地望着罗盘。
苌夕跃上高台,先前吊儿郎当的模样瞬时褪去,化作满腔怒火熊熊燃烧。
他奋力,将罗盘在左青脚前,啪地摔得粉碎,粗声吼道
“你便拿这玩意儿糊弄整个狼族么!”
一声怒吼穿破云霄,郁积万千威力,在人群中飘荡了好几个来回,似要将肝脏撕碎。
“假的这是假的”左青失了方寸。
苌夕回首,望了眼不省人事的莫首南,狠狠攥紧了拳头。抬起下巴,居高临下凌视台下那一字排开的左青亲信,眼眸里的利刃,仿佛要将魂魄劈穿。
将那些狼妖一一扫过,咬牙道“谁敢动我师傅和首南,我便杀了谁!”
寒风突至,掀起赤红色衣袂。而那掩藏在三千银发里的双眸,那里头的寒意,比这晚风还冰冷千百倍。
旦逍将首南平缓放至地上,扫了眼台下战战兢兢的众狼,冷冷道“尔等还有何话说?”
看热闹的众狼缄默不语,被师徒二人的杀气逼得半天没回过神。
倒是左青带的几十个手下有些响动,也不知是谁反应快,哭喊了一声“狼王大人饶命”,齐刷刷的一排狼妖,便都跟着跪下,一边磕头一边高呼“狼王大人饶命”。
其实,在苌夕安然出现在众狼眼前之时,方向舵便偏离了左青苦苦设计的那条路。狼族里,人云亦云的总是占大多数,而这大多数,一旦尝到欺骗的苦楚,尤其是被玩弄于鼓掌的耻辱,便会前所未有地憎恶欺骗者。
本来端着一颗瞧热闹的心态,兴致冲冲跑来吼月亮的众狼,此时,皆尝到了嘴碎与随大流的苦头,纷纷将下巴抵在脖子上半天不敢抬起来。
旦逍侧眼,瞥了一记脸色铁青的左青,声音比地狱鬼差还阴森,“左青,即便你有千言万语狡辩,孤也不会饶了你。”
称谓从一开始的“左爱卿”,变成了“左青”。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沭炎不在的时候,咱家苌夕还是挺爷们儿的哈!
s今天老木的一个面试超级顺利,疯狂码字中啦啦啦——
☆、墨玉簪(一)
五月中旬,赤谷闹了场风波,四大长老之首“左青”,趁其他三大长老不在场之际,率了手下,企图拿“妖灵之死”大做文章,胁迫狼王旦逍退位,险些让旦逍的亲信死于非命。旦逍大怒,按族规,将左青当众火焚。其门下成年的家人、奴仆、弟子,皆鞭笞一百,以儆效尤。
不过最让人吃惊的,还是传闻中,已经死在天劫之下的千古妖灵,居然又安然无恙地突然出现。据在场的狼妖说,妖灵的法术大增,居然能接下法术仅次于狼王的左青一掌。
一时间,妖灵名声大噪。
然而此刻,狼王殿中,名声大噪的苌夕,正乖巧无比地跪在地上。
“师傅”跪了整个晚上的某狼,膝盖发狂地叫嚣。
旦逍闻声,头也没抬地批着族折,冷冷道“痛了?”
苌夕一凛,还记得一个时辰前他喊痛,师傅说他匮乏磨练,需要再多跪些时候。
于是果断道
“不痛!”
“不痛?”旦逍换了一本族折,道,“那便再跪一个时辰。”
“啊”晴天霹雳,径直劈到苌夕的天灵盖。脸皱成了包子,想了又想,终于万分谨慎地,道出疑问,“师傅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啊?”
旦逍终于从一沓族折中抽身,抬起头,沉声道“为何过了天劫不回赤谷?”
苌夕偷偷把手掌伸到膝盖下垫着,努嘴道“我有急事。”
一般苌夕的谎言,旦逍都不屑于拆穿,直接问道“又去悠着那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