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来袭
刻薄,恶毒,这是叶青葙从未有过的态度,周围人都傻了眼,一时间竟没有人去为阿西打抱不平,她们都被叶青葙判若两人的态度惊呆了。
“不,你会…照顾好…他们的!”女人笃定的声音响起,叶青葙的手一顿,抬起头,看到了女人眼里坚定的信任。
叶青葙突然觉得心里种种算盘都在她清澈的眼神里变得龌蹉不堪,他有些狼狈的转开眼,为什么那么相信我,你知不知道我根本就不值得你这样相信。
阿东的举动难道他真的没有想到过吗,当时心里的不安,早就预感到了吧,可是还是默许了,如果你知道你深爱的弟弟……
你还会这么相信我吗?
这样自私冷漠的我真的值得你们这样信任依靠吗?
我甚至打算过抛弃你们啊,如果知道了我根本不像你们想象的那样无私、那样可靠,你们还会将信任的眼神给予我吗?
连日的滂沱大雨,使得江水暴涨,被雨水泡的发软的河岸终於不堪重负倾然而倒,咆哮着的河水挣脱开束缚,肆无忌惮的向四周冲去。
岳泽催动着身下的骏马,顾不上树枝在他身上留下的伤痕,可是还是无奈的和岳东一起被汹涌而至江水兜头而下,冲下了马。
肆虐的江水里吞噬着一切生命,将硕大的石块卷走,将几人都无法合抱的大树连根拔起,带著仿佛能毁灭天地的力量滚滚而前。
岳泽抱著岳东在水里颠覆,其他人早就被江水冲击的看不见身影,岳泽被江水冲击的有些发蒙,可是仍然竭力抓住怀里的人。
浮浮沉沉,在经过一颗大树时岳泽聚集起全身的力气,逆著水流攀了过去,一手抓著树枝,一手搂著岳泽。
其他人早已不知被卷到何处,雨水仍在下着,铺天盖地地浇下来,天上间昏昏沉沉,鸦羽一样暗沉的乌云铺天盖地,仿佛随时都能压在地上。
大地被水连成了一片,岳泽早已不能分辨出他们身在何处。
江水灌进来带著碎石、树枝、房屋的残骸又涌了出去,来不及逃走的野兽也这样被水卷著不知被带到哪里,在江水里无望的挣扎。
岳泽紧了紧搂住岳东的胳膊,就这样吊在湍急的江水里,水渐渐没到他们的胸口,一个浪头过来,腥涩的江水便往嘴里灌。
青葙他们也不知是否已经到了龙鳞山,水流这么大不知道部落的准备是否有纰漏,他还想获得准确的水位线,以便为下一次洪水时能够早做准备。
可惜,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大家,岳泽咂摸着嘴里苦涩的味道,自嘲的摇摇头,罢了,一切皆看天命吧!
岳泽单手抓著树枝要撑著两个人的重量,没多久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而这时,岳泽感觉到树枝有些摇晃,低头一看,树根处的泥土已经松动,不时掉落在水里,恐怕这一棵树也维持不了太久。
岳泽抬头看了看,然後对岳东说“你先抓住树,我往上爬一点,再把你拽上去,一会树倒了就抓紧树干,明白吗?”
爬上去?是爬到树上?岳东突然明白了岳泽的意思,洪水的冲击力那么大,这棵树是绝对没有办法在这湍急江流之中的撑住的,唯一的办法就只有爬上去,在大树倒下之时将它作为浮木。
岳东双手抱着岳泽的胸口,睁大了眼睛,坚定的点点头。岳泽低头,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亲,“乖,来,伸手,抓紧了!”
岳东听话的抓住树干,岳泽见他抓紧了,放心的松开手,开始往上爬。双手快要被冻僵,一个浪头兜头打过,岳东被水势一冲,手一松,几乎掉了下去,,情势危急之下,岳泽顾不上自己的处境赶紧拽住他的手,紧紧握住。
岳泽抓住他的手后试图将他拽上来,但是他很明显的高估了自己的体力,从早上到现在只顾着逃命,根本没有机会吃饭休息,现在的他早已精疲力竭。
岳东抬起头,从他的脸色中看出了岳泽的力不从心,他开始使劲想要抓住垂下来的树枝。
但是在岳泽力竭的情况下,他的体力也早就不容乐观了,尽管心里一直为自己打气,但是试过几次之后,岳东终于还是放弃了。
“阿泽,我没力气了,你放开我吧!”
岳泽故意忽略掉他的话,容再次试图将他从水里拽起来,用命令的口吻大声说道“快点使劲!”
岳东哀求道“阿泽,放了我吧,我已经没有力气了,我上不去啦!”
“你在干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你就不能听话吗?”
岳东一下失声,抬头,正对上岳泽一双暴怒的眼神,一点都不容他抗拒,不像平常那样宠溺纵容。
隐藏在姐姐强势的光辉下,性格温和的阿东就略显懦弱,他知道很多人并你不喜欢他,族人需要的是强大的男人,而他,因为先天不足,身体本来就不好,出生后更是没有得到很好照顾,让他的身体与同龄人相比显得有些不足。
岳东以为自己的一生都会在姐姐的庇护下生活,或许在某个冬天死去,他会平静的走完这一生。
可是他遇到了一生的劫。不同与他的默默无闻,岳泽年纪轻轻就与岳山岳泰一起为人称道,身体强壮,性格风趣,机灵,人缘好,是少年们崇拜的对象,女人注目的焦点,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他会选择了岳东,就连岳东自己都无法相信。
人们似乎一夜之间注意到了这个部落里的透明人——阿西的弟弟。因为身体原因,皮肤苍白,身体瘦弱,性格温和,不同于男人和壮硕、女人的泼辣,族人们突然发现这个被人忽略的男人似乎也挺漂亮的。
虽然认为自己和漂亮实在搭不上边,不过偶尔在河边岳东也会偷偷的看上一看,自己真的长得好看吗?
姐姐私下里似乎找了岳泽,她一向这样,总觉得自己没有长大,可是实际上他们是同一天出生的。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总之姐姐默许了岳泽的追求。
慢慢接触之后岳东发现这个男人实在是太无耻太下流了,死皮赖脸,脸皮比黑瞎子的皮毛还厚,又花心,整天和女人们嬉皮笑脸的,这种人竟然能成为部落的勇士,难道部落其他男人都死光了吗?
一向被姐姐担心的好脾气在这个男人面前史无前例的爆发,可是不论怎样发脾气,这个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凑到他面前。渐渐的,他习惯了每天和他刻薄的在男人身上挑刺,习惯了他的宠溺和纵容,也习惯了男人的存在。
一天一天,他们平静的生活下去,直到听到岳东还留在长河边上的消息。
那一刻他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第一次那么坚决的要求去做一件事,不仅是岳泰惊奇,连他自己都无法想象这些事情会是他做出来的。不是早就做好准备了吗,生命是如此的脆弱,就像阿妈,还是阿爸,轻易的消失,在答应和他在一起时候不是做好准备了吗,不像他对部落的归属感稀薄,岳泽一向将部落看的很重,岳东早就做好了他会为部落牺牲的准备。
可是再万全的准备也抵不过对他的担忧,一向平淡的心起了波澜,想要见到他,想要他平平安安,强烈的出人意料。
和岳泽在一起的日子平静而淡然,而在他身边,他的生命不在寡淡无味,似乎染上了斑斓的色彩,一切都鲜活明亮起来。
原以为这一生能过上平静恬适生活便已是满足,却在遇到他後,一切都不同了。
喜欢上了他吗?那种在失去后爆发的炙烈的,自心底油然而起的担心,满心满意都是他,控制不住,抑制不了。
岳东突然有些后悔,如果能早点明白就好了,是不是能够在他脸上看到傻笑,是不是会惊喜的抱着他,像个孩子一样。
在失去他的那一刻,岳东终于明了自己的感情,一向被动的我这一次要主动出击啦,阿泽,你会不会高兴呢?
找到他,再一次抱住他,岳东那一颗静止的心再一次跳动,终于明白你对我来说是那么重要。
☆、生离死别
冰冷的河水拍在脸上,岳东伸出手,想要默默男人的脸,最终还是无力的放下,心里传来一阵阵抽痛。
双生子的感应让他明白姐姐出事了。姐姐是知道他的选择了吗,明明知道姐姐会担心,可他最终还是自私的追随了岳泽而去。
不过姐姐,现在我要去找你了,我们同时来到人世,也要同时离开啊,姐姐。
岳东将手伸到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那是一个草编的螃蟹,是岳泽送给他的第一件东西。
岳泽疑惑地看着他的动作,却见他将东西紧紧的攥住。
岳泽有些不安的吼道“你在做什么?阿东,赶紧上来啊!”岳东不说话,直直的看着岳泽,他没有力气了。
他的身体他知道,岳泽一个人一定能重新回到部落,若是带上他,一定回不去的。
岳东眼神执著而坚定,“阿泽,你要好好活着啊!”
岳泽往下探了探身体,几乎就要掉下来,他使出全身力气抓紧岳东的手,“阿东,听话好不好,拽着我的手上来!”
岳东摇摇头说“阿泽,我上不去啦!”说着他举起手里的螃蟹说“你还记得这个吗?”
岳泽急得快要发疯,他焦躁的吼道“都什么时候了,别管他了,你要是喜欢以后我天天给你做!”
岳东却不管他,脸上露出了一个恍惚的笑容,他说“我还记得呢,这是你第一次送我的东西,你说我就像个小螃蟹,就会在你面前横,我本来想把他留给你的,可是阿泽,我舍不得了,我想带着它,好不好?”
岳泽再次使劲,却听到咔嚓一声,竟然是岳泽挂着的那根树枝发出的声音,岳泽一下子僵住了。
岳东听到声音,露出一个懊恼的表情,“我还想再和你说说话的,看来没机会了,阿泽,我要走了!”
明明要去赴死,可他脸上却是一个幸福的有些诡异的表情,岳泽心中一紧,手里赶紧握住他的手,可是岳东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他的手,掉进了水里。
岳泽眼睁睁的看着他跌入江中,他的脸上有淡淡的笑容,却像是笼了层雾一般虚无缥缈。浪头掀来,那抹身影已被带出丈外。
“阿东”,岳泽有些怔楞,喃喃自语,完全无法相信他做出的事情。突然他好像被惊醒了一样,送开手里的树干,跳入江中,向远处的人影奋力游去。
阿东,你是我的,怎么可以能擅自决定离开?我可是你的伴侣啊,山岳部落可没有将伴侣抛弃的男人!
而远在南方水泽的清晨因为连日的阴雨变得泥泞,部落的男人们没有如往日一样早起打猎。
水泽部落的族人晨起后,惊讶的发现族里居然有了寸许的积水,部落逐水而居,一向依靠在河岸边,但是这么大的雨水,竟然将部落都淹没了,实在少见。
部落的祭祀曼缇长老——是的,他拥有两个字的名字,这是他年轻时虔诚的在神像前祈祷了三天三夜,为部落请来了神灵的庇佑,上一任长老为他改的——这位一向坚定相信神灵护佑,并为此自豪的神徒今天也不由得暗自焦心,难道那个人真的是神灵不成,这难道是神灵的惩罚吗?
这样想的不只是他一个,部落里不少人原本就反对当初的行为,虽然看不起山岳部落,但是既然神明钟爱,他们跟着神的步伐就是了,现在这般,或许真的是神灵给予他们的惩罚吧,许多人的心里闪过这个念头。
不过现在还是要想着怎么应对这场暴雨吧,族长阿寒很干脆的下令道“让族人们立刻往高处转移吧,就朝云山那里转移。东西只需要必需品,其他一律不要带”
传达命令的人有些迟疑,真的要放弃部落吗?
“不要在犹豫了,立刻让族人们转移!”不愧是能够当上族长的人,阿寒果断的下达了命令。
水泽部落除了三千青壮年,还有就是一些老人妇女以及一些小孩,因为部落时常迁徙,所以要带走的东西其实不多,不过粮食和武器这些都是必须要带走的。
老人们默默告别亲人,目送着他们离去,没有人哭泣,这是常有的事情,每一次迁徙都意味着族人的离去。
雨一直在下,在下令转移的当天晚上,临河岸边的积水已经到达了一尺深,这个深度让所有人都再也不敢有任何侥幸的心理,阿寒也不敢,部落搬迁的步伐加快了。
到了晚上,雨开始下得更大了,火把上的油脂在雨中燃烧的哧哧作响,发出微小的光亮,一不小心,火把便会被雨水浇灭,到了后来根本就点不着了。
阿寒不敢再浪费火种,大家只能抹黑赶路。所幸大家早就习惯了夜里的漆黑,即使看不清楚前方的道路也能前行。
“族长,族长!”阿彻抹了把脸,汗水和雨水混合,差点让他睁不开眼睛。
“何事?”阿寒及时来不及,刚才他去把一匹马扶正了,即使是常在森林里行走的骏马也忍不住打滑。
“前方道路被水冲走了,族长快去前面看一看吧!”阿彻眯着眼睛道,他现在只能眯着眼睛,听声辨位。
“好,你让大家都小心点,都带绳索,小心被水冲走。”
“嗯。”
阿寒从侧面绕过,族人们相互扶持,缓慢的在道路上行走。“族长,河道上的木板被冲走了。”有人在旁边喊道。
前面是一条挺宽阔的河流,这里也少有人烟,以前的时候只求了方便和快速,只搭了几块木板,所有人都并未考虑到还会遇到洪水这一出,所以当森林里一进水,河水一涨,木板很轻松的就被冲走。
若是往日,不用木板也能度过,不过现在水势太大,根本不能下水。
阿寒看了看,让人送来手指粗细的长麻绳系在腰间,将绳子交给身后的族人,便冲了过去。
涉水而行,阿寒一步一步小心的往对岸游去。突然一股水流打在他的身上,阿寒一个不稳,被河水往下冲去,关键时刻,还是腰间的绳子发挥了作用,及时拉住了他。
阿寒借助绳子稳住了身势,向岸上打了一个手势,岸上的人默契的送开绳子。阿寒只觉得身子快要被冻僵了,牙齿战战兢兢,可是他却顾不上这些。
雨越来越大,每浪费一点时间就意味着有一个族人活着的机会减少,身为族长,他注定要担起这个责任。
阿寒一心往前游,在听到岸上的人都在喊他时,已经完全来不及了。一颗大树被水流带着极速的向他冲去,在那一刻,阿寒在狩猎拼杀中锻炼出来的灵敏的反应救了他,他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动作躲开了大树的撞击。
可是却还是被树根发达的根须扫到。一时间,阿寒眼前冒出个无数金星。
摇摇头,阿寒迅速在冰冷的河水中回过神来,抹了一把脸,顾不上脸上的究竟是血还是水,他定了定神,坚定的往岸上游去。
天灾之下,个人力量永远都是最渺小的。
长老站在洞口,耳边好像听到一声惊天动地的响声,这个声音从远处传来却丝毫不减,长老觉得他的脑子都嗡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