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葙做了午饭,坐在门前写写画画,等着阿山回来。
“怎么样了?”叶青葙接过岳山手中的蓑衣和藤筐,一边将手中的干毛巾递给他,岳山拿过毛巾,一把擦干脸上的雨水,又将毛巾搭在头上,这才说道“不太好,东边的稻子还行,可西边的就不行了,边上的稻子已经倒了一小半,你去问过长老了吗,怎么说?”
叶青葙将蓑衣小心的抖抖雨水,搭在走廊上,然后一边揭开藤筐上的盖子一边说“这么重,是什么啊?”
打开一看竟是几个还有些嫩嫩的莲蓬,还有几条鱼,叶青葙惊讶的看着藤筐,说道“怎么还有这些东西,你去了银湖?”
☆、落水救人
岳山不在意的说道“从那边过,看到莲蓬可以吃了,给你摘了几个。”
叶青葙盯着岳山说“那,这鱼呢?你不会下水了吧?”
岳山挠挠头,有些尴尬的笑着说“怎么会,这几天不是一直在下雨吗,湖里的水都漫上来了,鱼都游上来了,很好抓的!”
叶青葙狐疑的看着他说“这么好抓,那,我也要去!”岳山一惊,赶紧转动脑筋转移话题说“你看我衣服都湿了,我去换身衣服吧!”
叶青葙一听,也不追问了,赶紧让他进屋换衣服去了,等岳山出来,叶青葙将锅里的姜汤盛了一碗递给岳山,又将饭菜端了出来放在桌子上,走到他身后将他按在椅子上,拿起他头上的毛巾给他擦拭起还在滴水的头发,有些焦虑的说道“我去问了长老,只是长老说这雨怕是还要在下上一阵子,原本我还高兴,今年风调雨顺,收稻子还前下场雨,简直就是老天爷帮忙,谁知这雨一下就不停了,真是晦气!”
岳山见他丧气的样子,握住他的手,柔声安慰道“你昨天不是还在安慰我吗,怎么这会你反倒丧气起来!”
叶青葙趴在他身上,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说“那我还不是为了某些人!”
岳山笑着摸摸他的头说“是,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放心吧,再糟还能糟过你没来之前吗!”
叶青葙一把拽过他的手,压在手下,另一只手伸过去将他的头发揉乱,得意的说道“看来你对我很有信心嘛!”
岳山见他玩的高兴也不阻拦他,顺势将他抱在怀里说道“我不对你有信心还能对谁有信心,好了,吃饭吧,不然饭菜都凉了!吃完饭我去和大家说一声,明天就开始收稻吧!”
叶青葙点点头,起身走到另一边坐下,给两人都盛了饭,开始吃了起来。
屋外细雨淋漓,缠绵不断,雨声落在屋檐,滴滴答答,在这午后时分,温馨安逸。
清晨,雨雾迷蒙,到处都白茫茫一片,水汽弥漫,似薄纱的笼罩着田野,好像在给水稻最后的滋润。
眼前金黄一片,饱满的稻穗低着头,把稻秆都压弯了。雨珠挂在稻粒上,要落未,闪闪发亮,发出耀眼的亮光,好似无数珍珠。黄澄澄的稻田,在这绿色的森林中越发显得引人注目,好像一块块闪亮的宝石。。一阵风吹来,水稻随风而动,此起彼伏,好似金色的海浪。随风而来的还有略带青涩的稻香,还有族人的欢笑声。
早饭过后,好像有谁在无声地指挥,老人、青年、小孩,只要能够行动,都不约而同,手拿闪着银光的镰刀,走出家门,急匆匆来到田头,开始抢收。
汗水在他们脸上流淌,湿了衣裳,他们也顾不得擦一下。有几个年轻小伙子嫌弃蓑衣误事,忍不住脱了蓑衣,直接站在雨地里干活,丝毫不顾雨水的冲刷。雨水打湿了衣裳,又被身上的热气蒸腾,变成水蒸气从身体上散发出来,好像神仙的仙雾一样缠绕在身上。一时间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小伙子们更是来了精神,不时找个理由来回的年轻的女孩子面前走动,向异性炫耀他们身上的奇特景象,脸上还带着好像些少年独有的趾高气扬,年轻张扬。
女孩子们推嚷着,打闹着,不时的趁女伴们不在意时瞄上一眼,很快就羞涩的低下头,被人发现了还故作出不在意的样子,只在心中暗暗懊恼。
不少年纪稍微大些的人暗暗好笑,看到这些年轻人的样子,似乎又想到了不久前他们也是这般,于是便把这当做一个热闹来看,甚至还有些性子活泼的打趣起来。
这些年轻人见没人说他们,越加的肆无忌惮起来,最终被长老们看到,呵斥了几句,灰溜溜的跑去干活去了。
镰刀与稻秆亲密接触,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响成一片,汇成了一支田园交响曲,让人心生愉悦。
不到一会,站立的稻子都睡在了地上,像平铺了一层地毯。田野变得非常宽广。又过了两三天,睡在地上的稻子不见了,只留下一茬一茬光秃秃的稻秆子,无声的诉说着几年的丰收。
靠近稻田的地方大家日夜赶工,搭出了不少的草棚,下面还专门用木板铺了一层,用来防止雨水的侵袭。棚子里的人一片忙碌,有人挑着两大捆稻子往草棚送去,有人用木叉将稻子在木板上铺开,好让它晾干。
还有些孩子,力气小,没法干什么事,就跟在大人身后捡稻子,对于这些还不大的小孩们来说,父母和生活已经教会他们食物才是最重要的,浪费食物对他们来说实在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因此他们也都很愿意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一时间检稻的、割稻的、挑稻的、晾稻的忙成一片,好不热闹!
到了中午,大家已经累的不行了,也都饿的不行了,特别是割稻的,一直弯着腰,已经腰酸背痛,岳山便招呼着众人停下手中的农活去吃饭。
留下几个人看着,其他人便成群往部落走去。在部落里,早有人熬好了姜汤,做好了饭,在大家到了之后按照叶青葙的吩咐,看着每个人喝下一碗姜汤,拿着各自的陶碗去盛上一大碗饭,好好的填饱肚子。
大家伙说说笑笑,吃完了饭,便各自回家准备好好休息一会,岳山带着叶青葙回到家,两人也没多说话,躺在床上便一动不动了。叶青葙无力的踢踢岳山说“阿山,你累不累啊?”
岳山伸出腿,压在他的大腿上,有些疲惫的说“乖,睡吧!好好休息一会,下午还要干活呢!”
叶青葙一想到还有许多活要干,也没了说话的欲望,往上蹭了蹭,躺在岳山身边,闭上了有些僵硬的眼皮,沉沉的睡了过去。
不久,叶青葙就被吵醒了,因为有小孩掉进了部落外面的小溪里,来报信的正是叶青葙初来部落救过的阿鱼。叶青葙心中疑惑,小溪并不深,怎么会淹到人,不过情况紧急,叶青葙也顾不上心中的疑惑,赶紧跟着阿鱼去救人了。
孩子被救上岸后,叶青葙让人抱住他使他头朝下,立刻撬开他的牙齿,用手指以最快的速度清除他口腔和鼻腔内的泥沙杂草及分泌物,再用手掌迅速连续击打其肩后背部,这样让他的呼吸道保持畅通。
然后抱起他的的腰腹部,使其背朝上、头下垂进行倒水,这样好让他吐出喝下去的水,小孩受到了重力影响,很快就无意识的吐出了腹中的喝水。之后叶青葙将他平放在地上,低下头,将手指搭在他颈部的动脉处,眼睛观察他的胸腔起伏,很快确认了他的呼吸停止了。
叶青葙也不惊慌,立刻为他做了人工呼吸,跪坐在位于小孩的一侧,托起他的下颌,捏住鼻孔,深吸一口气后,往他的嘴里缓缓吹气。这样反复并有节律地进行,直至恢复呼吸为止,呻吟一声,慢慢的醒转过来。
在这个过程中其他人对叶青葙的动作十分不解,不过他们也都习惯了不理解叶青葙做的事情,而且他们也都知道这件事很紧急,便也都不说话,只紧张的关注的叶青葙的动作,特别是孩子的父母,更是眼睛连眨都不眨,生怕错过了一丝动作,在孩子醒过来之后立刻扑了过去。
孩子的母亲抱住这个失而复得,还不太明白自己差点离开了人世,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孩子,一时间痛哭流涕,孩子的父亲也忍不住内心的激动起伏,抱住妻儿,难得的落下了泪水。
围观的众人也都放下心来,议论着感慨着这家人的幸运,有几个当场就抓住自己的孩子教训起来,勒令小孩们不许靠近附近的水源了。孩子们也都吓得够呛,一时间心有余悸,蔫蔫的不敢说话,让这些大人们训上几句也心疼起来,便抱住了孩子安慰。
叶青葙在孩子的父母扑上来之后默默的退后,将空间留给了他们,走到岳山身边,正要说话,就感觉到腿上有什么东西靠了过来。叶青葙低头一看,原来是刚才来报信的阿鱼。
叶青葙弯下腰抱起他,想到阿鱼小小年纪能在慌乱的情况下想到报信已经很了不起了,这会平静下来怕是要吓坏了,于是就将他抱在怀里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安慰他。
或许真的是受到了惊吓,一向有些活泼好动的阿鱼老老实实的趴在叶青葙的怀里不吭声了,叶青葙见他一副可怜的模样,心中更是爱怜,抱住他低声细语的在他耳边轻声安慰。
岳山见他抱住阿鱼,熟练的安慰,心中不知为何有些发涩,青葙和他在一起以后是没有孩子的,可是看起来他很喜欢孩子,哄孩子这种男人不擅长的事情他却做的那么熟练,如果青葙做了父亲一定会是个好父亲吧,可惜他能为了青葙做任何事情,却没法给他一个孩子。一时间岳山站在叶青葙身后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争执
叶青葙抱着孩子也没有注意岳山,等到被救上来的小孩的父母确认过小孩子没什么事情之后,人群也都慢慢的散了。叶青葙将孩子交给岳山抱着,不顾他的僵硬,来到了水边。
站在小溪边,往日平静的小溪暗涌丛生,水面甚至漫过了两岸,不复往日的清澈,有些浑浊不堪。叶青葙看着变得深不见底的小溪,心中有些发沉。
“你是说洪水?”长老有些不敢相信的说“这怎么可能?”
叶青葙低着头坐在窗前,心中也有些发沉,“我也希望这不是真的,可是,你们也看到了,河水已经漫过河岸,而且雨已经下了十几天,再这样下去恐怕真的”
“不可能的!不过是下点雨罢了,怎么可能会是洪水!”长老打断叶青葙的话说道。
叶青葙一愣,长老还从来没有这么对他说过话,不由得怔在哪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藤长老看了看长老,又看了看愣在那里的叶青葙,笑着说“青葙,你别在意,阿云只是有些心急,没什么意思的,不过你说洪水是不是有些太紧张了,不过是几场雨而已,你想太多了!”
叶青葙一听这话就有些坐不住了,他承认他可能有些夸大了,可是洪水这种事情一旦发生那就是灭顶之灾,谁都救不了的,必须要慎重对待,不能因为可能不会发生就放之不管,否则,一旦出事整个部落都会完了的。
更何况叶青葙曾经看过一篇关于长江文明的文章,提到过长江文明的起源甚至比黄河文明还要早,可是最后却没落了。很大原因上就是因为洪水,在原始文明还十分弱小的时候一场洪水等于是世界末日。
虽说叶青葙并未经历过洪水,可是那些长江流域的抗洪救灾,那些家毁人亡,流离失所的场面也都带给过他不小的冲击。现代社会尚且如此,更何况是落后的原始社会呢?叶青葙简直不敢想象一旦发生洪灾对部落会造成什么样的打击!
自从来到这里,叶青葙就不止一次担心过这些天灾人祸对一个原始部落可能会造成的打击,而部落外猛涨的河水勾起了他的担忧。
让他来说当然是防范于未然啊,不论洪水会不会发生,都要做好准备才行。
可是长老反常的反应让他的心越发沉了下去。叶青葙不由得在心中思考起最坏的打算。
明知道可能会有灾难发生,坐着等死自然不会是叶青葙的选择,可是如果长老们执意不听他的话,恐怕他是无法改变部落的决策的。
可是叶青葙却不是那种能为了部落牺牲自己生命的人,大不了到时候带着阿山离开就是了。
虽然阿山舍不得部落,到时候还要想想办法才是,叶青葙心中握拳,他可是有家室的人了,一定要为了阿山好好活着才行,当然了,阿山也要好好活着才可以!
叶青葙打定主意如果长老不听他的劝,他到时候就带着阿山偷偷离开部落避开洪水,至于部落那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不要说什么冷血,他就是这样的人,叶青葙身上集中了现代人的漠然自私,他会为了这些人的尊敬爱戴而热血,所以他尽可能的帮他们,可是一旦涉及到他的生命利益,他可以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
他不会为了一己之私出卖部落,但他也不会为了部落搭上自己的命,在整个原始社会,对叶青葙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他自己还有阿山,除了他和阿山,他什么都可以舍去。
于是叶青葙便说道“可是万一呢,一旦出现洪水,到时候部落可就完了!”
长老听了这话,一拍桌子说道“不可能会有洪水的,部落安安稳稳的,怎么会有洪水!”
藤长老赶紧坐起来拉住长老,拍拍他的后背,说道“好啦,青葙也是担心部落才这样说的,我看啊他是让小孩掉下水吓着了,没那么严重的,你别生气啊!”
藤长老又小声哄着长老,叶青葙自觉劝过长老们,也算是尽责了,便不再说话,开始想着要怎么劝阿山和他离开。
叶青葙想着事,也不再说话,沉默的望着屋外,没有了反驳长老话的意思。
一时间屋内众人沉默下来,气氛有些压抑,连空气似乎也停滞了。
阿旭看了看几人沉闷的表情,转了转眼珠子,开口试图缓解一下这种凝滞的气氛,说道“一切还没有下定论啊,说不定不会像青葙说的那么坏呢!”
阿旭刚说完云长老就拍案而起,不顾往日自己淡定的形象大声咆哮道“说不定?这是你该用的词吗!我说过多少次,你是部落的首领,你的每一个决定都关系到部落的生死存亡,你务必要谨慎,不要从你的口中说出任何类似于说不定、可能、也许这种话来,你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吗?”
阿旭被他骂的一愣,继而苦笑一声,低头做忏悔状,一副专心听训的样子。
云长老这一骂虽说吓了大家一跳,却也打破了众人的沉默。不过看到云长老生气的样子,众人谁也不敢前去劝一劝,只能在心里为阿旭默默祈祷。
云长老骂完,众人正要松了一口气,谁知云长老的却调转矛头对向了其他两位长老“亏你们还自诩比这些年轻人活的久,怎么连这些年轻人都比不上,不过是一场洪水罢了,咱们几个老家伙活了这么久什么没见过。就算我和阿藤没见过,阿苏,就说你,你不是老是仗着你是我们几个年纪中最大的吗?你来说说,你是经历过上一代那次洪水的吧!”
一听说长老曾经历过洪水,众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希望从他那得到关于洪水的些许信息。
长老却皱皱眉头说道“提那些事做什么,我说了,不可能有洪水的!”
“是吗?”云长老说着走到长老面前坐下逼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你,敢,保,证!”
长老却低下头看着碗里上下翻滚的茶叶,眉目低敛,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就在大家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好了,阿云,不要再纠结这些事了!”
云长老眉头一皱,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桌子上的茶碗被他的力道一震,跳起又落下,发出劈啪的声音,碗里的水也有不少洒落在衣服上,可是这会却没人在意这一点了,大家都目不转睛的看着云长老出人意料的举动。
云长老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他的举动有些突兀,他站起来俯视着长老面无表情的说道“你可真让我失望!”
长老皱皱眉头,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又闭上了嘴巴,复又叹了口气说道“阿云,你又何必这样说我!”
藤长老也作势要拉住云长老想要劝劝她,云长老却一甩袖子,站了起来说道“呵,咱们这群老东西个个都活的够久的了,又没什么亲人什么的可留恋的,按说早就该死了,可是到现在还挣扎着活在这世上,为的是什么?阿藤,你说我们为的是什么?”
藤长老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有些嗫嚅着说道“为为的是是部落啊!”
云长老一拍手说道“对,就是为的部落!部落每天浪费食物养着咱们,为的是什么?不过是因为咱们活的久一点,见识多一点,能在关键时候给年轻人指条道,能给他们定个心。可是你们呢,你们在做什么,一听青葙说可能会有洪水,一个逃避,一个过来和稀泥,你们想过没有,如果真的有洪水,你们是要让整个部落为你们陪葬吗!”
夏日的午后有风吹过,沾染了雨水的冰凉,寒风吹打在身上,透过薄薄的衣衫,带给人刺骨的体验。
可这料峭寒风却无法阻挡丰收带给人的喜悦。屋外午休过后的族人欢笑着拿起工具来到了田间,在这里他们用自己的辛苦为未来带来赖以生存的食物。
喧闹声穿过窗户,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在意,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屋子中央对峙的两位老人身上。明明已是垂垂老矣,发须皆白,却像个年轻人一样气势汹汹的怒视着对方。
“没想到我在你心中会是这样的人?”最终还是长老叹了一声,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老态毕露。
似乎是被他难得的弱势所打动,云长老仔细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已经相识交锋多年的老友,他确确实实是老了,头发在不知不觉间染上了霜白,那双曾经纤细修长利落的为他包扎伤口的手指已经不在灵活,布满皱褶。
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风华正茂、俊美隽逸,曾让他失了神,暗自仰望的青年祭祀了,他也不是那个骄傲的不会让任何人发现他的弱点高高在上锋芒毕露的年轻人了,他老了,他会害怕,他会固执,他也有不知所措的时候啊!
☆、痛苦的回忆
不知为何,云长老心中涌出一种感同身受的酸涩,为了他,也为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