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像里是一名十七八岁的白衣少年,凤眸微挑,唇角含笑,俊秀容颜似乎发出光来,当真称得起“玉树临风"四个字。
慕容冲和宁晏刷地看向莫彦,然后恍然大悟般,“整天呆在一起还不觉得,原来变化这么大!"何止变化大,简直是换了一张脸!
莫彦一阵阵心慌,虽不明所以,却仿佛有什么东西炸裂开来,震得他一阵头晕眼花,往昔种种觉得违和的地方一一被串联起来,结合阳阳对他视如仇敌的态度,莫彦终是明白了什么!
慌得一把拽住萧晓的袖子,张口结舌,“小小,阳阳、阳阳他……"
萧晓想了想,试探般问:“你是指东厢房那个孩子?放心吧,我没伤害他,施了沉眠术,还睡着呢!"
“不是!"莫彦急得满头大汗,索性拉着他急急忙忙去了东厢。
阳阳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眉头蹙着,似乎梦里也不安稳。
莫彦小心翼翼地摸摸他的额头,语出惊人,“小小,他……是你爹爹的前世。"
萧晓险些被自己口水呛死!紧随而入的慕容冲与宁晏更是直接当机,目瞪口呆,一脸“天了噜告诉我这不是真的!"的表情。
莫彦回头,浅浅牵起嘴角,“不信?我早说过你也该修习些命理术的。"
一向肆意妄为的萧晓难免回不过弯来,眼睛眨了又眨,艰难地问:“你说他是爹爹?"
“前世。"莫彦补充,“不然你以为我为何会来到这里?"
可是真的不像啊!萧晓默默咽下欲出口的吐槽,这小子一见自己二话不说就要动手,解释也不听,蛮横无理至极,眼神更是狼崽子一样凶悍,哪里像我那温润斯文的爹爹了?就算是前世,这差别也忒大了吧?
莫彦叹气,“小小,我不是让你来露出这副蠢相的,你先看看他可有不妥。"
萧晓瞥他一眼,幽魂一样伸手覆在了阳阳额头。
顿时,她的脸色也变了。
莫彦一看就明白了八分,“怎样?"
萧晓收回手,来来回回看着莫彦与沉睡的少年,突然捏了个法诀,一阵红光闪过,在场众人同时看到了一幅震撼人心的画面。
只见源源不断的灰黑色气线从阳阳的身上窜出,尽数没入了莫彦的身上,在室内烛火的映照下,两人竟像被一个巨大的蜘蛛网笼罩在了一起,触目惊心!
慕容冲忍不住伸出指尖戳了戳那无形的“蛛网",却毫无滞涩地穿了过去,并未沾染分毫。
“怎么回事?"宁晏惊讶地询问。
“给老爹下诅咒的,就是他。"萧晓默然地看看阳阳。
“不能吧!"宁晏一哆嗦。
“言灵术。"莫彦反倒笑起来,几分无奈,几分释然,“果然不该强求的……"末了这句几乎微不可闻。
“阳阳为何这么做?"宁晏不自觉阴谋论,“你待阳阳一向好,他……"
“不干他的事!"莫彦出口打断,然后缓了缓脸色,"我一直奇怪,明明那穿越女已经消失了,为何只有阳阳还未清醒,如此看来,是有人故意针对我罢!"
“确实,他,"萧晓指指沉睡的阳阳,“似乎有被改动记忆的痕迹。"
“有人想要你的命?"慕容冲沉思了会儿,问莫彦。
莫彦摇头,“不,这言灵术不过低端术法,于性命无碍,大概只要阳阳日渐痛恨于我罢了。"
“那你……"你为何转眼生命垂危?慕容冲质疑。
莫彦明白了他未尽的话意,不禁笑起来,"因为我是天狗。"
慕容冲眉头一紧,“何意?"
萧晓插嘴,“老爹是上古异兽,恰好还是驱魔避邪的天狗,污秽之物包括诅咒之术是无法伤害他的,不巧的是,老爹现在估计处于魂魄分离状态,丝毫法力没有,元神开启自动防御,没猜错的话,只要这副身体一死,言灵术自解。"
室内一时安静下来。
良久,莫彦道:“小小,你来是为带慕容离开的吧?"
萧晓无奈地看他,明显看出对方要转移话题,想想也非大事,于是道:“是,陛下失踪八日有余,我也是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这里的。"
“八日?"慕容冲惊奇,“朕来此足足八载,竟只过了八日?!"
莫彦无语,“陛下没发现?你自来此地样貌就没变过!"
慕容冲摸了摸自己的脸,再看看宁晏,仿佛的确如此。
宁晏理所当然地点头,“之前翎熙王女异世历练尽皆如此。"若容貌变化太大,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你可有办法把她也送回去?"莫彦指着宁晏。
萧晓点头,“自然。"
宁晏一阵激动,“如此说来,朕也能回家?"
萧晓一耸肩,无所谓地点头,“现在就要回去?"说着抬手,指尖一簇红光。
“等等!"宁晏忙摆手。
众人不解。
宁晏道:“可否请阁下将朕在此地的记忆尽数抹去?"
“这是为何?"慕容冲扬眉。同一屋檐下住了八年,他还是挺欣赏这位异世女皇的。
宁晏明显有自己的看法,长叹一声,"不瞒诸位,朕来时十八,正值自负暴虐之龄,在此八年,不过是蜗居在一方小小天地,自觉心性并未得到太大磨练,更兼此男尊女卑与我翎熙大相径庭,我若回去,难保不会滋生猜忌之心,到时,我女尊男儿岂不可悲?不过徒增杀孽,为此,这段记忆,最好不要。"
同是性情暴虐嗜血之人,慕容冲倒是很能理解她的心思,在此异世受现实条件所累,不免压抑心性,倘若回转,被压制极狠的本性势必反弹更甚!
萧晓看向莫彦,倒同时明白为何再见时相见不相识了。
“这好办,合眼。"萧晓五指成爪,虚虚覆上宁晏眉心,五道流光旋转着没入她脑海,眨眼又冲了出来,簇拥着一团淡蓝色光晕凌空飞舞,慢慢消散。
宁晏睁开眼,陌生而警戒地看过来,眼神凌厉如刀,让慕容冲瞬间想起二人初来此地时对峙的画面,不禁回以一个挑衅的狞笑。
宁晏果然一如当时反应,伸手就要拔刀,无奈佩刀不再,不免一呆。
趁此良机,萧晓指尖虚点,血色光带环绕宁晏全身,伴随着萧晓一声断喝:“去!"宁晏眨眼没了踪影。
莫彦略欣慰地瞅着萧晓,喟叹道:“小小果然长大了。"
萧晓翻了个白眼,“你自己小心,爹爹一定等着你回去呢!"
看莫彦无奈点头,也不多话,抓起慕容冲肩膀,一步跨入虚空……
莫彦略失落地垂首,目光掠过沉睡的少年。
一声叹息溢散,透窗而出。
夜幕深沉,星光璀璨。
作者有话要说
☆、记忆混乱
翌日,阳阳醒来后,并未对慕容冲与宁晏的消失感到好奇,吃完早饭便沉着脸去书院了。
对此,莫彦无话可说,不管他说什么,被修改了记忆的阳阳都是听不进去的。
天鸿书院。
阳阳走进课堂时,夫子还未到来,冠带青衫的学子们成群地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一见他出现,轰然解散,只是还是有那么些不怀好意的视线投注在他的身上。
阳阳已经习惯了,不以为意地坐下,拿出书本温习昨日的功课。
“啧!学得再好又有什么用?本朝商家是不许参加科考的,某些人也只能一辈子跟铜臭打交道了,哈哈……"
阴阳怪气的嘲讽响起,阳阳冷冷瞥过去,正是那总跟他过不去,故意找茬的某秀才之子,王茂。
也有打抱不平的悄声嘀咕,“有本事也考第一啊!只会耍嘴皮子有何用!"
“赵诚!你小子再说一遍!"王茂怒目圆睁,拍案而起。
旁边有人劝他,“跟一群商户之子废什么话,咱们是要科举入仕的,到时高中做官,再大的商人还不是要乖乖听咱们的话?"
赵诚愤愤地瞪过去,却不敢辩驳,因说话的是王茂的狐朋狗友,本城致仕的前尚书右丞徐大人之孙,徐贤。
“说得好像你明天就能高中似的,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阳阳讥讽地刺他。
徐贤经不得激,气势汹汹地就冲过来,眉毛一立,“盛夏!你找打!"
阳阳自不惧他,抬手架住对方胳膊,嘴炮道:“我看你也不像能做官的命,哪天混不下去了,记得来找爷,说不得看在同窗一场的份上我还能发发慈悲给你一口饭吃。"
这话可捅了马蜂窝了!谁不知道这届学子中就属他的成绩好?本身就够招人恨了,偏偏嘴巴又毒,从不肯吃亏,这么番话说下来,徐贤出离愤怒,一招手,呼啦啦围上来□□个人,二话不说就招呼过来。
阳阳黑眸中蓦地闪过一丝战意,手臂一撑撤到书桌外,摆开架势挑衅道:“孬种!"
徐贤莫名一寒,想起以往自不量力被阳阳痛揍的经历,讪讪退后一步,色厉内荏的吼:“一起上,揍扁他!"
眼看一场单对群的斗殴事件即将发生,不知谁喊了一句:“夫子来啦!"
呼啦一下,人群散开,众人急忙回到自己的座位,正襟危坐,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
阳阳眉毛一挑,眼光瞥向赵诚,对方心虚地避开视线。嗤笑一声,阳阳慢条斯理地整整衣裳,回去坐好。
陈夫子笑容满面的走进来,特意看看阳阳,眼神十分之欣慰。
众人莫名其妙,虽说平时夫子们就很关照盛夏了,但那也是因为对方学习好,不过大家也都明白,本朝商人地位低贱,三代之内不能入仕,所以盛夏顶多也就在书院里逞逞威风,除了王茂徐贤之流,也没别人特意跟他过不去。但今日夫子又是怎么了?这眼神可比平日热切啊,是遇上什么好事了?
成功引起大家注意之后,陈夫子似是极为满意地瞅着阳阳,清清嗓子,道:"听闻盛夏的表兄倾尽家资,主动献粮于知府衙门,府台大人大悦,特上表朝廷以资嘉奖……"说着,陈夫子顿了下,看众人疑惑万分,接着道,“特许其弟,也就是盛夏,参加科考!"
哗!全场沸扬!齐刷刷的目光看过来。
阳阳霎时浑身一震,这时陈夫子慈祥地看着他,“盛夏,望自努力,戒骄戒躁,万不可辜负令兄苦心啊!"
…………
浑浑噩噩地上完今天的课程,阳阳脚步虚浮地走出书院,任身旁嫉羡交加各色眼光投射,皆不为所动。实际上他此时脑海尚一片混乱,莫彦的这一手,着实震撼了他的心绪。他没想到自己痛恨了许久的人竟还愿意为他做到这步。尽管他处处针对莫彦,可毕竟有眼会看,莫彦做生意有多辛苦他怎会不知?他也曾将莫彦视为除娘亲外最重要的亲人,两人曾经多么亲密!可自从那年霓裳告诉了他真相那日起,莫彦的所作所为就再难打动他,也正是从那时起,他们的关系开始破裂……直到亲眼目睹霓裳惨死于莫彦手下……
激灵灵打了冷战,打住!他是妖怪!是……阳阳强迫自己不要沉迷在对方对他的好中,他告诉自己,莫彦的所作所为不过是良心发现,在赎罪而已,对,就是这样!
事实真的如此么?饶是这样,仍有一丝丝异念钻入脑海,搅得他头痛欲裂!
"啊……"阳阳低低地痛吟一声,抱头蹲下,剧烈的疼痛激得他眼角蓄泪,冷汗刷地浸透后背。
同一时刻,正在米行中指挥伙计打扫仓库的莫彦心口一滞,“噗"地喷出一口鲜血,唬地众人一愣,纷纷围上来,七嘴八舌的担心:“东家!"这是怎么了!"“快送东家去医馆!"……
莫彦抚着胸口,憋闷的感觉一阵一阵的,眼前直冒金星,脸色惨白如纸,一低头,又是一大口血吐出。
而阳阳这边,在被好心大娘扶起后,头痛的感觉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脑海中仿佛前所未有的清明了许多,断断续续的记忆冒出来,杂乱无章,阳阳突然心慌起来,眼睛发直,不管不顾地推开行人,朝田记米行拔足狂奔,“田螺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