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漏过树叉枝叶落下来,洒在众人脸上,莫彦银灰色的眸子浅得近乎透明,青茹的眼睛却浓重得似欲滴血,这一浅一深的颜色让人产生一种奇异的联想。
“会不会你们前世认识?”□□玥突然问。
啊?青茹和莫彦对视一眼——一个重生,一个从异世穿越而来,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怎可能认识?
“我不认识他她!”二人异口同声。
又是一声幽幽的叹息。
莫彦毛了,叉腰怒吼:“谁在那装神弄鬼的?出来!”
眼前的空气似乎扭曲了下,蓦然间一个雪白的背影出现在众人面前,悦耳的嗓音传出,“你们不该来。”
莫彦抢先说:“这倒奇了!不是阁下把我们带到这来的吗?”
白衣人未回头,“你们的本意不就是来这里?”
莫彦小小吃惊,“阁下既不想让我们来龙王山,又把我们带到这来,这岂非自相矛盾?”
“我只是不想你们白白送命罢了。”
“停!”莫彦制止他,“别跟我提什么天命!你要是想帮忙就留下来,不想帮就麻溜儿走人!”
白衣人低声笑笑,缓缓转身——
莫彦腹诽:装b遭雷劈啊亲!
可等到白衣人正过身来,几人呆了——白衣、白发、血红的眸子。
“师父?”青茹有些混乱,“不对,师父眼睛是黑色的……”
“是你?”觉忘与□□玥异口同声。
“你们认识?话说我也觉得有点眼熟,”莫彦摸下巴,“嗷!是仲秋佳节时那个神棍!”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莫彦吱哇怪叫。
觉忘挑眉,“薛白、无真道长、曾经在伯扬出现过的那名高人,原来是同一人。”
莫彦一下子转过弯来,“奥!你一方面阻止二姐逆天改命,一方面又教了伯扬国四皇子阴阳术数,还将伯扬国君致病的原因透露给我师父,在这之前你知道我也知道我师父与我的关系对吧?”
白衣人脸色一僵,莫彦就明白自己猜对了,于是继续道:“这么看来你并非不想逆天改命,从你设计把我引到这来就看得出来。”
白衣人默然不语。
“你只是不想二姐跟来吧?”莫彦扬眉道。
青茹脸色一白,“师父,你究竟是什么人?”
“他是只兔子精!”莫彦突然大笑,“薛白、雪白的兔子么,哈哈!你看他眼睛就知道了!”
觉忘和□□玥对视一眼,看着抽风状的莫彦,无语望天。
薛白顿了顿,终于对着青茹点了点头。
青茹使劲掐着自己掌心,努力平复心绪,“我与师父是何关系?”
薛白不语。
莫彦忽然诡异地一笑,“阿白,我二姐不会就是那只投胎转世的雪兔吧?”(还记得故事开头不久出现的那个兔妖阿白么?和守墓老头搅基的那个……|||)
薛白猛然盯着他,“你!你是……”
“命运真叫个操蛋!”莫彦挺胸抬头状,“兜兜转转又回到最初的地方了。”
薛白一把抓住他肩膀,“是你!那只猫?”
“什么猫?”莫彦翻白眼,“是上古异兽天狗好不好?!”
神情虽然嘚瑟如常,眼神中却闪过一丝悲凉。
记忆回归——
——“莫彦、莫彦……”红衣青年的声音悲凉而凄厉,透明的泪一滴滴落下,浸湿了怀中大猫的毛皮,“对不起。”
—— 红衣青年的灵体渐渐模糊,虚幻的就要看不见了,“再见。”
——莫彦似乎还听得到虚空中传来自己悲伤的哭声,陌生而熟悉,“莲华……”
画面定格在莲华消失的那一刹,一股寒冰似的绝望感几乎要把他淹没——有些事,错过便是永远。
压下喉间腥甜的液体,莫彦勉强挤出笑容,“你不是说他转世为雪兔了吗?怎又变成我二姐了?”
薛白并未发现莫彦的不对劲,只怔怔看着青茹。
青茹冷着脸,“我不是那人。”说完转身便走。
莫彦给□□玥使个眼色——笨蛋,跟着!
□□玥也是头一回见到青茹落寞的神情,踌躇了下,终是跟了上去。
“出了何事?”莫彦走向薛白。
薛白望着青茹背影出神,良久,叹气,“沧海桑田,物是人非,有何好说的。”
一句话过后,沧桑感油然而生。
莫彦顿了顿,“怎么说?”
薛白讽刺地一笑,“明明说好来世再相遇,偏偏一碗孟婆汤,前尘尽忘。纵是同一个灵魂,没了记忆,也不是同一人了。”
莫彦的脸色突然灰败如死人,觉忘走过来,似有意似无意的扶住他。莫彦抬头,向来神采奕奕的眸子灰暗无一丝光泽。
“悟空,你还记得前世的事?”
莫彦的眼神闪了闪,最终恢复暗淡,“师父,莫安慰我了,我跟薛白的情况不一样。”
觉忘虽不知道他前世经历了什么,只隐隐猜想是与爱人分离,说那句话本意是想安慰他,岂知听到了这话……
“若真的转世投胎还能有机会,可是他没了,”莫彦的神情似哭非哭,“你知道什么是没了吗?大千世界,再没有这人一丝痕迹,他就那样消失了……”
觉忘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因此时的莫彦再也不是原来的莫彦了。
————
青茹抱膝而坐,温暖的阳光洒在她平静无波的脸上,身旁鲜绿的小草调皮的拨着她的裙袂,时不时蹭蹭她,转眼又随风起舞。
空气中传来阵阵无名的花香与青草泥土淡腥的味道。树叶间漏下的光束里飘着一层细微若无的粉尘。
□□玥站在她旁边看了好一会儿,直到——
“你是准备一直站着?”青茹微仰头,神情安然。
□□玥不自然的笑了下,撩起后摆盘膝而坐。
青茹平静的说:“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
□□玥安静的不发一言。
“即便我是师父心中那人的转世,我也还是我。其实我并不是伤心,师父教我武功,或许是看在他心上人的面子上,可我没有那人的记忆,所以,我也体会不到什么别样情绪。”
“这么说你只是有些郁闷,对吧?”□□玥的笑容纯粹而温暖。
青茹咧咧嘴,“我向来拿师父当长辈看,尽管他十几年来都是那副十七八岁少年的样貌,可是,突然有一天,师父变成我前世的恋人,这种感觉,”青茹纠结了下,“用八弟的话来说,这就叫‘从天而降一盆好大的狗血’,‘雷得外焦里嫩’的感觉。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师父了。”青茹缓缓吐出一口气。
□□玥斟酌着说:“想必令师也明白物是人非事事休的道理,不然为何这么多年都没向你透露半分?”
“我只是突然很内疚,虽然不知前世是怎么分开的,若我前世也这种性格,想必……师父对我很好,可我又不想以报恩的理由与他拴在一起,我承认我很自私。”
“这件事与你无关。”薛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二人回头,不止薛白,莫彦与觉忘全在。
薛白看着青茹,目光干净如水,“以前我总想不通,为何说好的事全变了样,只因转世,变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是,我想了想你近年来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很傻,其实你与他完全不同,从性别到性情。他逆来顺受,你叛逆执拗;他胆小懦弱,你却敢与天命抗争;他总以为天下人全部善良纯粹,而你却能认清现实……”
每听一句,青茹的脸色就白一分——这不正是前世与今生的差异吗?前世,她逆来顺受、胆小怕事、天真得如一个孩子……可最终遇上了妖龙祸乱天下,那样的她最后以惨烈收场。
重活一世,抛弃前尘,努力改变自己,耗费十二年光阴终于变得无一丝前世的痕迹,她不想再过那种命不由己的生活,这一世,命运由自己把握!
薛白叹口气,“青茹,你永远是我最得意、最优秀的徒弟,做你想做的事吧,为师永远支持你。”
青茹蓦然间泪流满面,心底有根弦仿佛刹那间断了,就像挣断绳索的鸟儿,全身都透着轻松。
“二姐,你眼睛变了!”莫彦诧异地看她。
薛白伸手为她擦擦泪水,注视着她纯黑如宝石般璀璨的瞳仁,微笑着说:“青茹,你自由了。”
青茹哽咽着道:“谢谢师父。”
薛白微笑,空气再次扭曲,薛白的身影也如波纹般晃动。
莫彦瞪眼,“你去哪?”
“尘缘已了,我该回去了。”
“喂!你该不会成仙了吧?”莫彦怪叫,“那就更不能走了!留下来帮个忙啊!”
薛白的笑容扩大,“一个不成气候的魔修罢了,你自己足以应付。”
说完消失了。
莫彦囧,“虽然你这么说让我轻松了许多,可……”
薛白突然又出现,“完事以后四处逛逛,说不得能寻回你的心。”
“什么意思?”莫彦愕然。
薛白神秘兮兮的笑,“你只听我的便是,绝对包你满意。”
说完又消失了。
莫彦等了等,这回真走了?
“笑得好猥琐,好像媒婆。”觉忘突然冒出一句。
“师父刚才那笑容确实有些渗人啊!”青茹感叹。
□□玥默默点头赞同。
莫彦恍惚了一下,随后摇头——定是我想多了,怎么可能呢……
笑容微微有些苦涩。
阴冷的暗室中突然闪过一道白光,随后一名白衣少年突兀的出现。瘦弱的男孩儿微微睁开酸涩的眼皮,全身似针刺一般的疼痛,可还是勉强直起了身子,“他怎么样?”
白衣少年蹲下帮他擦擦汗,心疼地道:“这又是何苦?早让你忘却前尘你偏不听,有我在,定让你们再续前缘,你是不信我么?”
男孩儿艰难的摇头,“我只是不信我自己,我不敢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