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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儿 第28节

作者:冷音 字数:8892 更新:2021-12-27 06:56:25

    更别说是由宸儿处得知岐山翁有意收他为徒、即便被拒绝也坚持让宸儿背下生生诀之后了。

    可帝王终究没有放任自己继续深想下去。

    ──毕竟,比起心底一瞬间闪过的猜测,代父收徒之说玄异归玄异,却反倒更让人容易接受许多。

    梦境仍旧日复一日地持续着。

    他看着宸儿病愈、看着宸儿成长,更看着他所无法干涉、影响的另一个自己在父子俩几无间隙的朝夕相处中逐渐沦陷,在自个儿都不曾察觉的情况下生出了与他相同的、那种深刻、绵长而炽烈的悖德情思。

    也因着这样隐而不发、但又切实影响着他一举一动的妄念,事情的发展,微妙地与萧琰此前的经历相互重合了。

    他看见自己亲手替在睡梦中长大的爱儿纾解了欲望,也看见了自己眸底难以自抑的沉沦、迷醉……以及清醒后不可避免的浓浓罪咎感。仍未直面自身情思的他在觉出不妥后下意识地选择了逃避;却没想到他匆忙掩盖罪证的作为,让睡梦中隐约感觉到什么的宸儿将确实发生过的事当成了自个儿的春梦和妄念,最终在自责与罪恶感的逼迫下听从了小楼氏的建议,做出了离宫出游的决定。

    望着身前打方才便长跪俯伏不起的少年,即使清楚知道自己正在做梦、眼前的一切也俱是虚妄,萧琰的心境,仍是难以言说的复杂。

    梦中的另一个自己,亦同。

    有所区别的是,因为梦境中的萧琰并不清楚爱儿醒转后因误会而生出的惶恐和不安,他现下的心情更接近于自个儿此前听闻宸儿不愿回京时的情绪,生怕此前独属于自己的宸儿会在见识了外界的繁华开阔后自此野了心,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再也收不住、拉不回;所以当爱儿入殿请见、亲口道出离京之意时,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抗拒与驳斥,用近乎严厉的口吻拒绝了爱子的要求。

    可宸儿终归是宸儿。

    尽管梦境里的宸儿性子更加隐忍柔顺,气度威势也大大逊于他的太子,骨子里的执拗劲儿仍像了个十成十。即使未能像他的太子那般据理力争,这个宸儿也用独属于自个儿的方式清晰而明确地表达了自个儿的坚持与执拗。

    而萧琰清楚,不论是哪一个自己,面对这样的宸儿,终归都只有妥协一途。

    ……罢了。

    他听见自己叹息道,你要出宫游玩可以……但朕只给你半年的时间,身边也必须带足护卫。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身分贵重,更是朕最最珍视、宝贝的麟儿……出行后务须以自个儿的安危为重,莫要让朕担心,知道么?

    宸儿明白。谢父皇恩准。

    许是游玩不过是设法远离宫阙的托辞之故,得着期盼已久的答案,少年应承的声调听似惊喜,却更多是某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可梦里的他并未听出这点,只是有些复杂地深深凝视着身前仍旧维持着伏拜姿势的爱子,最终再难按捺地起身上前,一个使力将人径直揽入了怀。

    过于亲密的碰触换来了少年短暂的怔忡和僵硬,但早已刻入骨里的依恋与亲近却仍胜上了一筹。可这状似无间的亲昵依偎看在旁观的萧琰眼里,却无端感受到了一种形若永诀的不祥意味来──

    * * *

    萧琰是被胸口难以抑制的恐慌情绪从睡梦中惊醒的。

    思及梦中所见,回想起此前宸儿自请出外时、现实的他也曾清晰感受过的惶恐、疼痛与不安,即便清楚此刻浮现于心底的想法太过无稽,可踌躇思量半晌,因那种难以言说的心慌再生不起丝毫睡意的他还是由龙床上撑坐了起,低声唤道

    曹允。

    奴婢在。

    得着帝王召唤,本就在龙床不远处守着的曹允当即近了前,圣人有何吩咐?

    叫伏景过来。

    是,奴婢遵旨。

    入耳的人名──伏景是潜龙卫总领的名字──虽教曹允有些讶异,可多年来在帝王身边练就的职业素养却仍让他半点迟疑不露地一声应下,随即躬身退步出殿、将帝王的令旨传了下去。

    潜龙卫的效率一向极好。不多时,伏景熟悉的身影便已匆匆入了内殿,在帝王榻边单膝跪地请见

    臣伏景见过圣人。

    ……太子现在到那儿了?

    禀圣人,最新的情报是随行的潜龙卫在太子车驾抵达昭京时传回的消息;按路程推算,太子一行当已入了瑶州境内。

    老大和陆氏处可有什么动静?

    颖川郡王自被圣人申斥降爵后便偃旗息鼓至今,虽日常往还不绝,却并未有太大的动静。至于陆氏一系,因圣人此前的态度,目前对应否干涉太子历练有些争议,但双方目前均未有图谋暗害太子之举。

    ……继续盯着老大。以他的性情处事,就算撞了南墙也不见得会回头,绝不可能放过这个给宸儿使绊子的大好机会。朝中的风向也多加留意,一切以太子的安危为重。

    臣遵旨。

    好了,退下吧。

    是。臣告退。

    伏景一声应诺,随即悄声退步出了内殿,回潜龙卫衙署将帝王方才的吩咐交办了下去。

    听着心腹臣子的足音渐行渐远,帷帐内、龙床上,屈膝靠坐着的萧琰轻轻吁了口气,一双斜飞入鬓的剑眉却仍旧紧紧蹙着,并未随伏景方才的回报而舒展。

    ──恰如此刻仍于他胸口横亘着的、那全无来由、却也挥之不去的心慌。

    萧琰行事素来理智;却唯有面对视若珍宝、爱逾性命的娇儿,是再多的谋算布置都难以让他真正放下心来的……尤其近日的梦境颇为玄乎,再加上心底隐约存着的不祥之感,饶是帝王已再三确认、肯定自个儿的安排并无差池,也依旧消不去那与日俱增、如骨附髓的恐慌。

    可在爱儿早已远离京城的此刻,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信任和守候而已。

    思及月前别离之际,他的太子隐忍、胶着却也坚毅的目光,帝王心中一痛,却仍只能默默咽下了无尽相思,带着满腔纠结纷乱的情思重新躺卧上了榻……

    第一章

    萧宸并不是第一次来到瑶州。

    瑶州位在昭京以东、地处中部偏南,是一方在棱江三大支流──昭江、岐江、屈江汇流冲积而成的平原,也是大昭中部重要的产粮地带。惟因春夏之际水气丰沛,往往于地势较高的昭江、岐江、屈江等三江流域形成暴雨,以至于瑶州自古时有汛情。直至大昭立朝,太宗、世宗两任皇帝先后费了大力气加以整治,才让瑶州真正成为了一方得以让百姓们安居乐业的地土。

    事实上,康平之乱时,京城陷落、大半国土沦于北雁之手的大昭朝廷之所以能在退守昭京后迅速稳定下来,甚至有足够的粮饷支持后期的北伐,瑶州这个粮仓绝对功不可没。

    萧宸此前离京历练时,足有两年多的时间都是耗在旅途上、由沈燮领着四处游历探访的。沈燮带他出行的目的不在游玩,而在于见识整个大昭的人文水土,用最直观的方式去了解萧氏经营了七代之久的天下,故山川丽景虽也时有所见,可看得更多的,仍是那些与民生军事牵涉甚深的风土。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瑶州。

    康平之乱时,瑶州虽因地处偏南而未经战乱,但当时整个朝廷南迁至昭京,许多流离失所的北地百姓也随之涌入,自然给瑶州当地的居民带来了相当大的冲击。如非虎视眈眈的北雁让本地人和外来者生出了同仇敌忾的情绪,康平之乱也仅延续了十年光景,只怕双方的利益冲突与矛盾迟早会扩展成流血冲突,在这片丰饶的土地上留下挥之不去的阴影。

    其后,康平之乱弭,朝廷在萧琰的坚持下迁回了盛京,那些举族南迁的世家大族和黎民百姓自也跟着迁回了故土,只有少部分因战乱而成为孤家寡人、或已同当地人成家立业的选择了留下。

    因瑶州在政治经济上的重要地位,度过了隆兴初年以蓄养民力、恢复民生为主的政策阶段后,萧琰便将心思放到了河工上,不仅年年遣人疏浚棱江淤泥,前年更费了不少钱粮重修瑶州大堤,确保瑶州粮仓的地位不至于因汛情受到影响,从而广积粮、为日后必将到来的战争做好充足的准备。

    自世宗年间、瑶州大堤兴修完成后,瑶州便偶有汛情,往往也只是临江的几个村落因暴雨而淹了点水的程度而已,规模十分有限。也正因着如此,前年萧琰下旨重修瑶州大堤时,朝中有不少人都认为是毫无必要的举动;却不想今年春天便迎来了一场百年未见的梅雨季,也让瑶州遭受了数十年未有过的重大洪灾。

    因这场春汛来的时间太巧、正在帝王下旨重修瑶州大堤后,灾情传来后,朝中的意见堪称两极。有人认为正是亏得了帝王的先见之明,才使这场洪灾不至于落到无可收拾的境地;也有人声称此次春汛会造成如此严重的灾情,便是帝王听信谗言、劳民伤财的重修大堤所致。

    在后者看来,什么百年不遇的大雨不过是某些人用以卸责的托词而已;如若不然,瑶州大堤稳稳当当地守了棱江数十年,怎么别的时候不决堤、偏偏在修了大堤后才决?分明是主持河工的前工部侍郎、现任瑶州刺史邢子瑜假修缮之名贪墨河工钱饷,又为了欺君罔上在大堤上动了土,这才使得屹立多年的瑶州大堤决了口、酿成了此次数十年未遇的春汛大灾。

    邢子瑜,字怀瑾,隆兴元年进士,因长于水利而受帝王重用,是少数几个并非自潜邸时期就跟着萧琰、却靠着出色的才能迅速成为帝王心腹股肱的臣子。他出身寒门,在机缘巧合下拜了一位隐居乡野的名士为师,虽没有出口成章、七步成诗的妙才,但于水利、数算等杂学上却甚为精通,故直至重实务的萧琰即位、在北伐功成后于隆兴元年加开了恩科,康平年间屡试不第的邢子瑜才得以靠着一篇过分朴实的策论金榜题名、如愿踏入了官场。

    依照邢子瑜这些年来调任、升迁的轨迹,朝野间但凡有点脑袋、见识的,都看得出帝王是将他当成未来的宰相培养的。虽说有沈燮珠玉在前,所擅过于偏才的邢子瑜多半与左相之位无缘;但一个寒门士子将要爬到如此高位,仍教那些在康平之乱中根基大损的世家大族不可免地生出了几分警惕跟排拒。

    事实上,此次瑶州春汛之所以会闹到这种地步,也正是某些意图阻拦邢子瑜仕途之人借机生事的缘故。只可惜他们千算万算,也算不到萧宸竟会在这个时候动了出外历练的念头,让爱子心切的帝王连沈燮也一道派了出来,为己方原先十拿九稳的算计──至少在那些人眼里──平添了不少变数。

    萧宸打小就是被帝王当成储君培养的,又给沈燮这个人精带着调教了许多年,便无人提点,厘清这些个筹谋算计在他也不是什么难事。故此次同沈燮南来瑶州,首要之务乃是赈灾,其次便是设法查清楚此次汛情究竟只是单纯的天灾、还是也有人祸掺杂在里头。

    本来以沈燮脾性,是打算来个明查暗访、以钦差车驾作为明面上的幌子吸引众人视线,自个儿则带着太子微服潜入当地暗中调查一番的。只是此次出行前,帝王三申五令地警告二人不许冒险,又给了萧宸调动当地潜龙卫的权力,沈燮仔细想想,也觉得有精于此道的潜龙卫在、确实没必要亲身赴险,便也熄了微服私访的心思,老老实实地在大队人马护卫下来到了瑶州。

    当然,以他的脾性,这月余车程既无法用微服私访打发消磨掉,与其傻傻地呆坐车中闷出蛋来、还不如好好善尽自己太子少傅的职司、好生教导太子一番。也因着如此,车队离京之后,沈燮每天至少有两个时辰是耗在太子车驾上的,就盼着能在抵达瑶州前将萧宸调教到足以独当一面的程度,将名义上只是协理的弟子拱成此次赈灾的实质主事者。

    萧宸跟在沈燮身边五年余,对这位老师的性格不说瞭若指掌,也把握得八九不离十了。所以见沈燮天天针对瑶州的各种情况给自己出功课,敏锐如萧宸自然不会猜不到对方的打算,一时半是期待半是惶恐,既盼着自己能在赈灾之事上大展身手、又怕欠缺此类经验的自己在遇事时力有不逮。

    ──若非担心自己一时决策失当可能害了无数百姓的性命,他也不会在自请离京之初就做好了只是随同佐理镇场──太子的身分和随行的卫队自有其威慑力在──的准备。

    可当他思量多时、还是忍不住在抵达瑶州州治所在的连宁县前将这样的忧虑委婉告知沈燮后,换来的,却只是后者毫不给面子地凉凉一瞥、和唇角略带了几分讥讽的笑意。

    人谁无过?

    沈燮淡淡道,凡事都有个第一次,成功也好、失败也罢,若不踏出这一步,学得再多、懂得再深,也没有任何意义可言。

    ……孤只是不愿因一己之失误害苦了这些本就因洪灾而流离失所的百姓。

    萧宸脱口的音声微涩,秀若远山的双眉一如离京前紧锁难平,却不再是为了那份见不得光的悖德情思,而是为了自己身上担负的责任。

    历练说来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启程之初,萧宸满心想着的也更多是自己能怎么借着此事大展身手、好生做出一番令众人刮目相看的实绩……可随着车行渐近瑶州,看着那些饱受洪灾之苦的黎民百姓,原先的踌躇满志便渐渐转成了惶惑不安。

    他虽已非头一遭深入民间,但单纯的体验民情、和真正肩负了无数人的生计安危仍是全然不同的两回事。萧宸本以为这些年跟着沈燮、跟着父皇,在民生政务上已有了足够的心得,所欠的仅仅是个实践的机会而已;却直至机会到来,才意识到满腹的知识和实践之间,究竟有着多么大的距离。

    远在庙堂之上也好、亲临当地也罢,他的每一个决断,所影响到的都不仅仅是自己的名声前程,更是无数与那些政令息息相关的黎民百姓。

    而萧宸不能、也没有办法只将这些人当成自己成功的踏脚石,只将那些人命当作奏折里用以表彰功绩的几行数字。

    他没有将这些纠结、惶恐与踌躇宣之于口;但以沈燮的精明和阅历,又怎会看不出这个弟子究竟在烦恼些什么?

    可说实话,看到萧宸如此苦恼,沈燮不仅没有什么恨铁不成钢的想法,反倒还颇有些庆幸和欣慰。

    ──若说他最开始不过是奉了皇命才会将萧宸带在身边悉心教导;那么几年相处下来,沈燮便已发自心底地认可了这个少年太子作为储君的潜力和地位。

    太子虽从小就跟在圣人身边耳濡目染,却不论性情和行事作为,都与身为人父的帝王有着不小的差异。

    萧琰性格强势、处事果决,遇事时虽也会多方评估、权衡再三,却往往是获取了所需的一应情报后便一言而决,也鲜少回过头来反复估量、质疑自己的决断正确与否……如此作风,如非萧琰本就有着极为出色的帝王之才,平素行事也颇为理智、谨慎,只怕一个不小心便会落到乾纲独断或刚愎自用的地步,甚至因一意孤行而与朝臣们生出不可弥补的分歧。

    相较之下,或许是幼年因中毒而不得不困守深宫的经历,萧宸的性子便要温和隐忍许多,虽没有萧琰那样耀眼夺目、让人一瞧便生出追随之心的领袖魅力,却也相对少了几分侵略性、多了几分教人心生亲近的温煦。从小获得的殊待和宠爱不仅没让少年因此妄自尊大、骄恣自矜,反倒让他变得越发虚心而谦卑;再加上那隐藏在顺和的表象之下、择善固执的坚毅和执拗,在沈燮看来,萧宸或许没有其父扭转乾坤、亲手打下一片不世基业的魄力,却有着稳固江山治世的明君之才,父子俩在性情、作风上都可说是相辅相成、相得益彰。

    也正因为熟知萧宸的性格,沈燮才知道少年此刻的踌躇,正是对自个儿的身分和责任有所觉悟的证明。今日若换作萧宇,怕是光想着甩下他出风头都来不及了,又哪会去思考、反省自己的责任和作为?

    不过庆幸归庆幸、欣慰归欣慰,沈燮身为人师,眼下更加看重的,却还是如何趁着这个机会好生教导对方一番。所以他面上那种略带讥诮的神色依然,只眸光柔和了少许,淡淡道

    那就努力避免失误不就成了?遇事多思量,在现有条件下审慎评估每一个选项的得失,并做好必要时加以善后的准备……正所谓未料胜、先料败,只要殿下时刻牢记着眼下的踌躇和体悟,不让那些花团锦簇、歌功颂德的吹捧迷了眼,便能避免许多贪功冒进的愚蠢决定。

    ……先生说的是。

    ──况且,殿下以为臣此来是做什么的?自然是在必要时加以善后、专门为你收拾烂摊子来的。

    能当着太子的面冠冕堂皇地说出这种话来,综观整个大昭朝堂,恐怕也就沈燮一人有这样的胆子了。

    至少,萧宸虽心下腹诽──他身上挂的可是佐理的名头、最开始也只做了替恩师打打下手的打算──却也清楚沈燮是一心为他着想才会这么做。毕竟,若赈灾有功,以沈燮的为人,说什么也不可能抢占这份功劳;若事情有失,名义上主理此事的恩师却十有八九得担负起相应的责任。换而言之,此次赈灾,有功是他的、有过却得由沈燮一肩担着……若换成他人,只怕光想着将太子爷高高供起都来不及了,哪还会想方设法地帮他出谋划策、让他毫无后顾之忧地实践所学?

    思及对方这些年的诸般教导,萧宸心下一暖,却终究没煽情地说些先生恩重若此、教宸何以为报的肉麻话语,只微一颔首,笑道

    如此,孤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嗯,放手去做吧……臣多年心血,怎么说也不至于教出个既没胆量、又没担当的蠢货。

    说到这儿,沈燮语气一转

    不过说实话,殿下今自请出外,着实大大出乎了臣意料之外。

    ……先生何出此言?

    都说天家无父子,这话放到圣人和殿下身上却是实打实的例外。以殿下对圣人孺慕之深,臣原以为殿下回京之后便舍不得离开了,还想着到时该怎么说服殿下寻个合适的机会秉事离京历练一番呢……不意这回却是殿下先动了这样的念头。

    沈燮这回的话说得倒是婉转,可言下之意,说穿了仍是在探问萧宸这趟一反常态地自请出外的内情……后者虽知恩师这一问不过是出于关心和些许防患于未然的考量,可一想到那迫得他狼狈出逃的真实情由,仍不由神色微暗、隐带着几分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只是觉得不能再那么下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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