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唯的座位靠窗，石子昭的座位靠过道。陆犹川直接走到石子昭身边，居高临下地问“这位先生，介意换个座吗？”
石子昭对陆犹川一向恭顺，闻言点点头，看了冯唯一眼，起身走开。
上官荷不声不响地从后方出现，火速霸占了陆犹川后面的座位，还很没有素质的举手招呼空姐“美女，一会儿给我拿点零食！”
冯唯看了看上官荷，又看了看陆犹川，莫名其妙地主动开了口“三少，你不会是跟着我吧？”
上官荷一脸看好戏地倾着身子，陆犹川先是侧头对上官荷说“你还想不想去公司了？”
上官荷讪讪地坐正，对着陆犹川的椅背翻白眼。这时，陆犹川才转向“肖奕”，露出无懈可击的笑容“虽然你长的好看，但也不要想的太多。”
冯唯“……”
又是一段沉默。
在此期间，乘务人员按部就班地做完飞行指导，飞机正常起飞。
陆犹川一直在打量“肖奕”，半晌，才悠悠说道“你为了吸引我注意，还挺不择手段的。”想到之前被“肖奕”扑倒在地，陆犹川的下巴还隐隐作痛。
我靠！说好做彼此遗忘的天使呢！冯唯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两声“三少，你可别误会了。”
“这回还真没误会，你不就是想进二十八局么。”陆犹川云淡风轻地说“就算我把你睡了，这事儿我也做不了主。”
他这么说，冯唯更不知道陆犹川的身份了。难道陆犹川就是个官方跑腿的？看着不像啊！
陆犹川见对方不说话，自作主张地接着说“公是公，私是私。公事上虽然我爱莫能助，其他的都可以商量啊，难得你这么招人喜欢，不如咱们冰释前嫌，再让我追求你一次？”
冯唯真听不出来这是夸他还是寒碜他，不过此时他如果含糊其词了，那可就要重蹈覆辙啊。
冯唯挺直腰背，摆出严肃认真的姿态，郑重其事地说“三少，以前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在明知道你规矩的前提下，做出一些不恰当的行为。这事儿说破大天了都是我不对，我也不会找理由请求你原谅我，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有资格让我给你道歉，我也诚心实意的跟你道歉，不管道多少次。既然今天你不计前嫌地提起来了，那我也跟你说个实心话，于公，我一定会用实际行动证明我有能力进二十八局，不会让你失望。于私，我连个正常恋爱都没谈过，不想随随便便的就交代自己，所以三少你就别抬举我了，我不适合你。”
这还真是大实话。除了追星粉爱豆，冯唯在现实生活里根本没喜欢过谁，他从小性格开朗，人缘又好，也的确有人追过他。大学四年，他也谈过几次恋爱，但是无一例外的，都是对方先追的他，又甩的他。并且甩他的理由众口一词，说他没有心。
冯唯后来才逐渐明白，原来不走心的恋爱关系，是不正常的啊！
陆犹川略带玩世不恭地笑容淡了下去。他没料到“肖奕”能开诚布公地跟他再次道歉。诚然，当初被吊胃口的气确实让他郁闷了一阵子，被跪舔惯了的他受不了别人挑衅他的权威。但他也不是小心眼的人，事情过了就是翻篇了，没必要再拿出来反复的念叨。再说他自己也不是多光明磊落，虽说当初是看上了肖奕的颜，但他也暗地里把对方当了诱饵，太过忽视对方的生命安全，而且对方也跟他说过只想做朋友，是他选择把对方的话当耳旁风。说白了，肖奕在微博上跟他暧昧一下，也不是什么杀人放火不可饶恕的大罪，无非有事求他，不敢得罪他又不想失身于他。大家都是成年人，你情我愿时能趁着有感觉来一发，但有人不愿意，就没必要死缠烂打，况且抓着对方的错处没完没了，也不是他陆犹川的作风。刚才他说那些话，是因为他依然喜欢肖奕的颜，还惦记着肖奕衣服底下那一番风景。而肖奕跟他说的这些话，却让他突然对肖奕的为人提起兴趣，这么实在又坦诚的美人儿，时不时地还敢对他呲牙亮爪子，比他以前那些睡过就忘的漂亮皮囊强多了，也有意思多了。
☆、18
于是陆犹川换了个表情，笑容里难得一见地带着真诚“以前的事儿就别提了，我不怪你。没想到你还挺有良心，看来我眼光不错。”他倏地一顿，臭不要脸道“但是追求你并不需要得到你同意，所以你安心地考虑接受与不接受就可以了，别有心理负担。”
费尽心思地只想跟对方春风一度，这是怎样执着而无聊的精神追求啊！冯唯觉得大概是自己目光短浅，无法达到陆犹川的思想高度。他无言以对，只好尴尬地笑笑，随便搪塞道“你开心就好。”
这种旅途不长不短的航班，机务人员都非常忙碌。一会儿安排旅客吃饭，一会儿安排旅客喝水，喝完水了又发饭后小零食，再应付这样那样的要求，等终于伺候好了所有旅客的吃喝拉撒，飞机降落了。
下机进机场走的是单独的通道，所以冯唯忘了这边已经是冬天，没及时套上外套，从机场出来就先打了个响亮的个喷嚏。
陆犹川一路无话的跟着他走，好像就在等待这个时刻。石子昭还没来得及给“肖奕”披衣，陆犹川就抢先一步，把自己那厚实保暖的大围脖裹住“肖奕”。
冯唯“……”
等“肖奕”套上石子昭送上的外套，陆犹川在寒风里给“肖奕”捂住领口“我还有事，先走了，有空再去找你。”
那语气，就像是跟依依不舍的恋人告别似的。
冯唯听着不对味儿，刚想纠正陆犹川的态度，陆犹川已经领着上官荷钻进一辆黑色奥迪，融入夜色中。
“小唯，走吧。”石子昭低声提醒道。
“哦。”冯唯应了一声，转头才发现接自己的车跟过去不一样，是个普通型号的大众车。石子昭示意他上车，他就果断钻到后座。
“我们这是去哪儿啊？”冯唯看到石子昭打发走了司机，自己坐进驾驶位，心怀惴惴地问。
“我们去抓尸狗。”石子昭言简意赅的启动了车子。后座的冯唯听得心惊胆战，他还没准备好！
冯唯“现在去？这么仓促啊？装备带了吗？”
“后备箱。”石子昭认真的开车，把冯唯的慌乱当成害怕。
冯唯是有一点的怕。毕竟跟陆犹川上官荷比，他属于道具玩家，只能依赖灵器捉妖。但是肖奕的这些灵器都是好东西，只要石子昭不想存心让自己送死，自己的人身安全是有保障的。问题是他还想跟肖奕在事前通个气，这么突然的赶鸭子上架，他心里没底。
肖奕，肖奕你在吗？
前两次跟肖奕说话他不是晕倒就是睡觉后，哪次都不清醒。现在这个状态呼唤肖奕，肖奕不一定能出来。但情况紧急，他不得不试。
没反应。
肖奕！男神！我需要你！我们要去抓尸狗了！听见你就回个话啊！不知道魂之间有没有留言功能？肖奕没反应，冯唯的思维就跑偏，正琢磨自己跟肖奕的沟通方式是不是属于心电感应时，肖奕回音了。
冯唯，你们现在去抓尸狗？
是的！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冯唯对尸狗这种生物一无所知，只把对方带入狗的形象。
尸狗是一种等级不高的妖，靠吃腐肉为生，群居，远离人类。在城市出现，很不正常。肖奕简明扼要地叙述完，顿了一下。
那我能对付吗？
冯唯问道。
如果是一个，能。
肖奕的言下之意，冯唯心照不宣。而石子昭这么积极地去抓尸狗，又是为什么？
冯唯，我想试试控制我的身体。
肖奕苏醒后第一次提出这个要求，冯唯当然是忙不迭地答应。
你放空五感，什么都不要想。肖奕指挥道。
冯唯仰头靠在后座上，闭上眼睛，让自己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慢慢地，他开始感觉不到自己的脚。
然后是腿。
冯唯知道这是肖奕一点一点地想要拿回身体，可是这种“无感”蔓延到胸口时就戛然而止。接着，他的锁骨间倏地传来剧痛！
就像是脖子上的坠子突然变成了烧红的烙铁，紧紧贴着他的皮肉，剧痛愈演愈烈，几欲烧断他的骨骼。
“啊！”冯唯实在受不了了，大呼一声，随即又夺回了四肢的控制权。
开车的石子昭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关切说道“怎么了？”
“没什么，刚才睡着了做噩梦了。”冯唯搪塞道。在他恢复感知的那一刻，痛感也骤然消失。
肖奕则恍然大悟，气恼而失望地嘀咕。
原来如此，呵呵，我早该想到，他是想把我做成傀儡啊。
冯唯似乎能感觉到肖奕的绝望，他心里苦涩难耐，悲愤交加。按理说冯唯跟石子昭认识时间不长，虽说每天形影不离，但还没到知心好友的地步，想到石子昭在做一些伤害自己的事，他也不至于伤心成这样。也就是说，在肖奕醒着的时候，他的五感跟肖奕联通。此时这种难受到极致，哭又哭不出来的感觉，是肖奕的。
冯唯无从安慰，如果石子昭从肖奕的爷爷那辈就跟着他们，那石子昭得算肖奕的长辈，是看着肖奕长大的。肖奕理应最信任他。被最信任的人迫害，这可不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能安慰的。那如果石子昭是不想再让肖奕回到自己身体里了，那自己怎么办？
自己也回不了家了？所谓的傀儡，是指石子昭会控制他吗？
糟糕！爸妈有危险！
☆、19
陆犹川下了飞机后打开手机，收获了一连串的未接来电提醒和微信留言。陆犹川大概的游览了一遍，就在中途打发走了司机，自己驾车带着上官荷走。
听郭恒宇叙述，整件事发生的有些诡异。当初郭恒宇收了陆犹川的“香火钱”，就在通缉令末尾追加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只不过一连几天，毫无动静。就在郭恒宇以为是悬赏数额太小时，他被找上门了。
而找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尸狗一族的族长和几名同族。像这种低级妖，群居是他们传统的生活模式。因为能力有限，养妖宠的异灵者看不上他们，他们也就得不到合法居住在人类活动范围内的权利，但他们也乐得离群索居，远离心眼多又不好对付的人类。所以他们与政|府签了协议，他们没事儿不往人堆里凑，政|府也不干涉他们这个族群的生存与繁衍，当然如果公家需要他们帮什么忙，他们也义不容辞。
虽说妖的平均寿命都比人类长，但依然要经历生老病死，而且还繁殖率低，所以郭恒宇见到的这几个，都是抽抽巴巴，看起来行将就木的老年妖。
见到郭恒宇，老族长先是哭了一嗓子，感慨了一下世道艰辛，儿孙不孝，做出大逆不道的事，给公家添了麻烦。郭恒宇这个打小念经的现代和尚，很能忍受这些妖七嘴八舌的聒噪，等他们哭够了，他才慢悠悠地切入重点“所以，你们这次出来，是想抓住他自首？”
“这是自然，小的不懂事，犯了罪就要受惩罚，走到哪都是这个道理。只是请领导严格审问，我家这小子虽然脑子不清楚，但真的从没吃过人。”
族长被问得胆战心惊。族里的小辈跑到城市里惹出这么大乱子，从听说开始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人类已经强大到可怕的程度，不声不响就能灭了他们整个种族，连个水漂都打不起来。所以他集结了几个长老，紧赶慢赶地跑到这里，跟公家表明他们能够大义灭亲的决心，也顺便小心谨慎地袒护一二。
而且族长也有私心，他家跑出来的这个小辈，本就有脑子不好的症状。这样被公家抓了，大不了带上压制灵力的刑具，进妖族专设的监狱，哪怕把牢底坐穿，还是能活着的。但是如果独自在外面游荡，指不定会被其他的妖吞了。妖之间可没有那么明确的道德底线，有灵力又能力低微的妖，跟人一样是美食。
郭恒宇这就心里有数了，前因后果一联系，加上族长对自家孩子的了解，很快确定了犯罪嫌疑人可能出没的地点。随即联系陆犹川，让他快点回来。
过了午夜，马路上的车能少了一大半。但陆犹川车开得稳稳当当，一点没超速。而且还放上音乐，让车里跳动着柔软轻快的爵士乐。
上官荷坐在一边无所事事，就开始八卦身边的陆犹川“你不是说花钱好办事吗？那边有郭郭就可以了，咱们还去凑什么热闹？”
“谁知道对方是真心还是假意，如果郭恒宇正面跟他们对上我到不担心，就怕对方来个瓮中捉鳖。”陆犹川虽说爱好吃喝玩乐，但真涉及到正事上从不糊涂。尽管郭恒宇是个有钱就是爹的货，但陆三少就是有钱，郭恒宇给陆三少办事就是稳妥。这么个简单又好用的下属，陆犹川可不想他白白牺牲。
上官荷“哦！原来郭郭在你心里是个王八，啧啧。”
“你不是说挺喜欢许林泽么？怎么没见你有行动？”陆犹川不想在“王八”上跟上官荷纠缠，于是主动转移话题。
上官荷没正面回答，而是拍了拍陆犹川的肩膀，反问他“你真不知道？”
陆犹川这才笑了，笑容在街灯的映衬下显得不太真实“老师这么看重他？”
“唉……他虽然资质平庸，但好在心术端正。而且他看起来不像有长辈教导，如果有人能点拨点拨，说不定也是可用人才。”上官荷的脸上鲜少露出严肃的神情，所以她的话显得更加语重心长“而且你是陆家下一任家主，身边总要有自己人。”
她没有说，虽然现在天下太平，妖的力量已经被大幅度削弱，但异灵者也在减少，能力更是一代不如一代。当年那些人与妖之间的惨烈厮杀，遥远得就像一场梦。她活得越久，看得越多，想得也就越远。如果哪天妖力复苏，魔物重现，现在的异灵者能与之抗衡吗？难道还要靠她们这些老家伙上阵吗？万一……她们也死了呢？
“这样啊，可是我只想睡他，不想培养他，怎么办？”陆犹川也和很多年轻人一样，不耐烦长辈唠唠叨叨，所以经常在长辈教育他的时候故意犯浑“再说下一任家主也未必是我，祖母还能活个百八十年呢，我也不是正统。”
想到陆家这一代的资质，上官荷愁得脑仁都疼。陆家是母系氏族，理论上讲，家主人选一向是女孩，可偏巧陆犹川同辈里没女孩。
“那随你便吧，反正等你一上任，我立马退休环球旅行去。朋友圈那世界上50个必须去看的风景，我一个都没去过！”上官荷也不是个有耐心的主，看陆犹川朽木不可雕，也懒得劝他。
“那你可有得等了。”陆犹川没心没肺地说。
☆、20
车子开到了一个靠近国道旁的新楼盘。这个楼盘刚刚开售，入住率不到三分之一，物业水平也跟不上，大门口的保安呼噜震天，陆犹川和上官荷把车停在马路边熄火，从起落杆的空隙处，堂而皇之地走进了小区。
这小区里最近刚好有一户办丧事的居民。现代人的生活水平提高，观念也与时俱进，城市里谁家如果有家属去世，一般都在医院里办完手续，就直接拉到火葬场火化，还可以花钱得到成套的服务，俗称丧事一条龙。但也有一些思想传统的保守派，家属去世，尸体必须要在家里停放三天再入殓。有这种做法的家庭不多，荣市刚好有这么一家。
后半夜的城市边缘万籁俱寂，就算是靠近国道，偶尔有车辆经过，那短暂的车轮声，也在高层建筑的顶端消散的差不多了。有一户亮着灯，陆犹川却没去。而是观察了一下周边情况，跟上官荷上了另一栋楼的楼顶。
“感觉回到了我监督你们第一次捉妖的时候。”上官荷戏谑道。冬夜的寒风一点都不温柔，尤其在天台，呼呼吹得她脸庞发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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