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生老病死,苏粤是气数尽了。
弥留之际,苏粤看着陆景的眼神慢慢变了,那眼底并没有爱意,有的是一种谁也看不清楚的情绪。他在陆景没看他的时候看着陆景,眸色很深,盯得很紧,像是爱怜,也像是占有欲。
陆景亲自给他熬粥,放到温热,端到床边要喂他。
苏粤摇头,视线下移,不对着陆景的眼睛,但仍然在看他。
“你不饿吗?吃一点吧?”陆景语气很温和,带着商量的口吻。
苏粤轻轻摇了摇头。
都到这种时候了,他不愿意,陆景也不勉强他。把碗放到一边,陆景倾身趴在床上,认真地看着苏粤,忽然笑道“是不是舍不得我?”
苏粤似乎意外,终于挑起眉头看向陆景。
陆景伸手,轻轻摸了下他的脸,道“你放心,我们还会见面的。”
苏粤瞳孔微缩,嘴唇也快速轻颤了下。
陆景笑道“我们有缘,也许就跟那神话故事里说的,生生世世注定了纠缠在一起。所以别担心,现在分别,还有下一次的再见。而等见到你的时候,我一定第一时间认出你。”
苏粤眼里闪露怀疑,“你能认出我?”
陆景认真地点头。
怎么会认不出呢,也许生生世世,他都能认得出。
只要能和他在一起,陆景已经不在乎任务的漫长完成期了。试问这世上谁能有他幸运呢,遇上了这样一个爱人,还是可以和他能在不同世界,以不同身份长久爱下去的人。
陆景笑着,可到底眼睛有点红了,“也不知道你到底叫什么,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你能和我一样,也想起咱们之间的这些事。”
苏粤似乎不理解他在说什么,眼底的疑惑越来越重。
可是眼皮子却更重,一股极重的无力感笼罩了他,他慢慢阖了眼。
陆景坐在床边陪了他一夜,那滴将掉未掉的泪,一直到第二日一早,他才亲自擦去。起身找来一直帮他处理事情的卓立,卓木已经早两年走了,卓立是他的儿子,在他走后一直帮陆景忙。
处理完苏粤的后事没多久,陆景也去了。
只是和苏粤不同,送苏粤的人是他,但送他的,却是来自全国各地的人。有比他年纪还大的,也有和他年纪相当的,还有能做他儿子女儿孙子孙女的,他们有的是粉丝,有的是他帮助过的难民,贫困学生,患了某种重病被治好的人……
而陆景并不知道。
因为他的离世,有那么多人来送他。
因为他的离世,微博上有那么多的悼念。
他一直没有醒来,身体像是漂浮在半空中,有知觉,但是睁不开眼。可是听觉却灵敏,耳边先开始是哭声,可后来就慢慢变成嘈杂,再之后……听着却像是两个男人在吵架,而两人的声音很耳熟。
此刻可不是有人在吵架么,陆景此刻正处于系统所在的空间内。而空间内原本是虚影的男人此刻已经变成实体了,他此刻正一脸怒气的道“谁知道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我不把他封住,万一你说话不算话,不许我走了怎么办?”
而在他对面的男人又瘦又高,可周身却似乎散发着冷气。
就连他说话,声音也是极冷,“那如果你走了,他却醒不来,我该怎么办?”
“你怎么不讲道理呢!你明明说功德点满800就放我走的!”
“呵,可我没同意,你走之前能把他封起来!”
这都什么跟什么?
两道声音,陆景居然都觉得耳熟,可……可系统原来能发两个声音?
他心里疑惑,越发的屏息凝神,想要听清楚。
“那你说怎么办,不让我封住他,我不放心你会让我走。”
“那……也许我杀了你,你就放心了。”
“什么?”
一声尖叫,跟着就噼里啪啦的响起来,而陆景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居然跟着这噼里啪啦的声音转了起来。等转得他头晕,终于昏过去时,那虚空里也终于停下,一道明显虚弱很多的声音求饶道“我错了,我不谈条件了,陆景已经去下一个世界,马上就醒了。”
“滚!”一道冷厉的声音响起。
“陆,陆景已经完成所有功德点,马,马上就可以回……”虚弱的声音还想继续说,可对上一道像是下一刻就要吃了他的眼神,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反正他已经把陆景解封了,接下来如何,他不管也行。
其实陆景现在就可以回到现实世界了,上一个世界做了太多善事,帮了许许多多的人,所以功德点现在早已经超支。只可惜,这人脾气爆,把陆景又踢入了新的世界,那就不归他管了。
陆景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但是却觉得有些冷,像是有人在冷冰冰看着他似得。他突然打了个哆嗦,猛地一下睁开了眼。头顶是明黄的帷帐,身上明黄的锦被,身下则是龙床。
怎么回事?
陆景正茫然,突然耳边响起一道关切的声音,“皇上,来,喝水。”
第172章 重回最初皇上还债02
陆景有些惊恐。
他曾经最想再见一面, 再进入一次那个世界的, 是有崔嵘的世界。系统没有给他肯定答复,他也只在心里抱有小小幻想,可……可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真能进入曾经的世界, 但为什么偏偏见到的却是秦隽安?
秦隽安算是陆景对付的第一个还没来得及使坏的人,尽管他在原剧情中, 杀了原主皇帝陆景最喜爱的妃子, 软禁了原主,还抢夺了原主身为皇上的一切权利。
可那毕竟是原剧情里。
在和陆景相依为命的那几年,秦隽安对他倒是贴心尊敬, 后来他登基为帝,秦隽安也没有使什么小动作。倒是的确对齐淑妃有些不满, 可却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是对他,那些软禁的事儿也还没做。
陆景当时做的并不算错, 他是一个为任务而来的人, 又是在古代的皇权社会。那时候不讲人人平等,别说秦隽安只是陪了原主走过最难的时候, 对原主算有救命之恩了, 就算是亲爹妈,为了皇权争斗, 也是什么事儿都能发生的。
何况秦隽安杀了原主喜欢的人,身为伺候人的下人,却以下犯上的冒犯主子, 软禁主子,更宦官专权,祸乱朝纲……
这些,足以让原主对他恨之入骨。
陆景受原主的委托而来,而看到原剧情里的惨剧,也的确觉得秦隽安是个彻底的反派,该死。
可到底他过来的时候身体年纪还小,那个时候身边只有秦隽安一个得用的,不能直接弄死他,也算是利用了他几年。后面秦隽安又还没来得及做坏事,就那么早早要了他的命,陆景心里到底是有些愧疚的。
这会儿像是做梦一样再次看见,陆景可不就满心惊恐了。毕竟算起来,不加原主的事儿,只他和秦隽安的话,是他对不起人家。
秦隽安有些诧异的看着陆景,看着那因为生病而发白发干的嘴唇,他坐下来倾身向里,语气温和的劝道“皇上,来,喝水。喝了水,就不难受了。”
这是什么时候?
这是他杀了秦隽安的那日吗?
陆景这么想着,冲秦隽安摇了摇头,伸手在床上一摸,摸到了那藏在被子下的匕首。是了,就是那一日,在秦隽安喂他喝水的时候,他只要把匕首刺出去,就可以要了秦隽安的命了。
要这么做吗?
为什么不呢,突然回到这个世界未免太古怪,而秦隽安……他整个人看起来都不对劲。陆景摸到匕首,慢慢往前挪动遮掩住,这才对秦隽安点点头。
秦隽安白的有些吓人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越发往里靠了些。待陆景抓了他右手手腕后,他便左手端着茶杯靠近。可那水还没送到陆景嘴边,陆景就猛地松了他的手,仓惶在床上一滚,缩到了龙床最里侧。
原主此时不过才十六岁,身体早被陆景滋养的非常健康,这般动作迅速灵敏,直看得秦隽安有些发愣。
这是他的皇上吗?
可陆景此刻却连手都在抖,整个人像是刚被雷劈了一般。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会这样,秦隽安……秦隽安分明是个大反派,怎么可能会是那个人。
那个人……
陆景心里复杂极了。
若那个人不是秦隽安,他此刻应该控制不住上去抱住他才是。可他是秦隽安,这让陆景都不知道如何跟他亲近。
秦隽安却疑惑不已,“皇上,您怎么了?”
陆景摇头,压根不知道说什么。
而就在此时,外面响起了有节奏的三声敲门声,虽然已经过去了很多个世界了,但此时陆景竟然一下子就想起来这代表了什么。
他提前埋伏好了人手,要杀了秦隽安。
按着原定计划,他现在已经捅了秦隽安,跟着只要秦隽安摔倒,他再敲击床沿回应,就会立刻有人冲进来。可……可他曾经可以用原主的身份,来义正言辞的对付秦隽安,但是此刻,知道他就是那个人,他哪里还能舍得。
他猛地闭上了眼。
爱一个人,明知他是个坏人,你也还是爱。
这大概是心底明辨是非的人最痛的事了。
可即便是为任务,即便是为正义,他也做不出对秦隽安下手的事。他这是回到原本的正常世界了吗?在那些世界,如果完不成任务,人便会只剩一朝生死的机会,就像是生活在自己的时空一样,正常的生老病死。
而等他死了,这个世界将会恢复到第二次剧情开启的时候,有新的攻略者会进入做任务。至于他,就是一了百了,再也不存在任何一个空间内了。
陆景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完成任务后会进到这里来,但在此刻他却是做了决定。如果要他亲手杀了那个人,哪怕下一个世界会再相遇,他也做不到。
一生一世,其实也挺好。
他睁开眼,再次朝秦隽安伸了手,“朕不想喝这水,朕想喝你亲手沏的雾山雪芽。”
“好,奴才这就去给您沏。”秦隽安道,退开把茶杯放到桌上,脚步匆匆去到门口,拉开门,顿时愣住了。
门外左右两侧各站了一队侍卫,众人皆是一副要闯进去的样子,因此门乍然打开,他们也愣住了。
“秦……秦公公。”为首的侍卫统领郑会清忙道。
秦隽安抬眼扫了他们一圈,冷冷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秦隽安是当今圣上还是皇子时陪在身边的人,这么多年,是他一步一步陪着圣上走到了今日,圣上虽然对他态度复杂,可不得不承认,即便不看圣上,他自身也是叫人害怕的。
最早,圣上跟前只他一个,行事自是要交给他。后来圣上跟前的人越来越多,可圣上实际上最信任的人依然是他,即便最后把他手中许多事都分给了别人,却还依然叫他去统领着下边的人,这种信任让人害怕。而在这种信任之下,他手中的势力更叫人害怕。
他本身武艺高强,圣上没有对他动手,他们这些人哪里敢露出什么。
郑会清忙后退一步,微微躬身道“秦公公误会了,卑职什么都没做,只是皇上说这两日总觉得有些不安,卑职便加强了这处的守卫,好叫皇上能够安心一点。”
皇上觉得不安吗?
秦隽安皱眉,怎么没有和他说?
不过……方才皇上看起来的确有些不对。
“那你们也不要都围在门口,门口留四个人,屋后再去几个,两侧小道也各派两人来回巡逻。”他吩咐道,看似信了,可实际上眼底却多了一抹疑惑。
等秦隽安将新泡好的雾山雪芽端到陆景面前时,陆景已经恢复了平静。尽管这段时间他一直尝试联系系统没联系到,但一进入这个世界就遇到了秦隽安,这于他而言,到底算是好事。
还是熟悉的味道。
陆景喝了两口,伸手拍拍床沿,“秦隽安,坐下。”
秦隽安也不推辞,两人从最艰难的时候走到现在,一些规矩只是做给外人看的,私下里皇上待他好,他自也不会太过见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