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回魂啦!”江左踩着拖鞋走过来,伸手在白苏面前晃了晃。
白苏从纷乱的思绪中抽身而出,忽然感到指尖沁人的凉意,垂眸一看,自己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水果刀捏在了手里,当即惊出一身冷汗,惨白着脸将它扔到床头柜上。
摘掉了黑框眼镜之后的江左就是个睁眼瞎,根本没有看清白苏的动作,一边抖着被子,一边嘟嘟囔囔地说道“我把《陈旧时光》的书稿加密了,现在已经移到u盘里藏好了,放心,还没有小偷能从劳资这里拿到东西的。”
白苏胡乱点头附和了两声,心事重重地躺进被窝里,原以为会失眠一整夜的,谁知道刚闭上眼睛就沉睡了过去,再次醒来已经是次日中午时分了。
既然一夜无梦,按道理来说白苏的精神应该不错的,此时却有些倦倦的,神思不属,照例弄了顿简单的蛋炒饭,不用别人喊,江左就已经闻着味走过来了。
两人坐下来吃饭,玄关处叮叮当当的响了几声,罗毅推门而入,外套搭在肩膀上,狭裹着一身烟酒气味,大步走了进来。
白苏攥紧了筷子,死死盯着挂在罗毅右手上的东西,那是一只黑色塑料袋,菜市场上经常能见到的普通款式,被里面的东西撑得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究竟装了什么。
江左看了看白苏,缩着肩膀问罗毅道“回来了啊,哈哈……”
尼玛,蠢死你算了,白苏在饭桌下狠狠踩了江左一脚。
罗毅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向两人,沉默片刻,竟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然后转身进了自己房间。
江左好奇“刚才他提的什么东西?能吃吗?”
白苏怔然。
七月流火,天气慢慢转凉,“零下一度”的生意比之前段时间冷清了一些,施颖兰顺手将白苏两人给炒了,这倒不是她卸磨杀驴,毫无同情心可言,而是白苏最近工作中频频出错,差点得罪客人,整个人的身体状况也很不好,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有心事。
江左拍着桌子对白苏道“明天我带你去医院做检查,不准反对!”
白苏顶着两个硕大无比的黑眼圈,晕头晕脑地点头同意了,第二天果然被江左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带到了医院,前前后后折腾了一下午,当然钱包也迅速干瘪了下去。
“医生,我表弟没事吧?”江左捏着厚厚一沓化验单,拉着白苏急匆匆地去了门诊室。
穿着白大褂的男人皱着眉头,撇着嘴巴,满脸不赞同地说道“没什么大事,就是精神头儿看起来不大好,年纪轻轻的,少碰安眠药,那东西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安眠药?”白苏和江左齐声惊呼,说完之后两人对视一眼,俱都明白这短短的三个字背后代表着怎样令人心跳加速的秘密。
医生烦躁地点点头“以后少吃点,行了,下一个。”
两人浑浑噩噩地回到家,站在客厅当中,相对无言。
秋风来袭,敞开的窗扇咣当作响,江左受惊似的跳起来,蹿到沙发上缩成一团,神经质地念叨道“踏马让你手贱,招什么房客,现在出事了吧,我天,那可是安眠药啊,他都敢对我们下安眠药了,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白苏坐到江左身边,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我们该商量一下怎么对付罗毅了。”
“对付?怎么对付?”江左没心没肺地说道“难道还能把他杀了不成。”
白苏沉默。
“卧卧卧槽!”江左一副遭了雷劈的样子,满脸惊恐地说道“你还真想杀了他啊?”
白苏浑身都在颤抖,苦笑着反问“不然呢,他到底有多丧心病狂你也清楚吧。”
江左慢慢安静下来,咬着手指断断续续地说道“这,也不是不行,如果罗毅跟你一样,都是直接从书中穿越而来,那么他应该不会有任何这个世界的凭证,比如身份证户口本什么的,就算是突然失踪也不会有人在意。”
白苏盯着他问道“那当初你和罗毅签合同的时候,他出示过身份证吗?”
江左点点头,跑去卧室翻找出来租房合同,又从里面找出一张身份证复印照,指给白苏看。
黑白两色的复印件上模糊印着一个青年男人的五官,眉眼俊朗,鼻梁傲挺,正是与他们朝夕相处的罗毅,然而白苏却有些不死心,掏出手机给蒋定州打了个电话,直言不讳道“l出现了。”
电话彼端的蒋定州下意识握紧了手机,十分上道地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白苏报了一串身份证号码,“帮我查一查这个人的生平过往,我想确定一下,他究竟是真实存在的人,还是……”另一个世界的来客。
☆、第44章 神秘的房客(八)
几天之后,蒋定州那边终于有了回信。
他对白苏说道“我托人去查了你说的那串身份证号码,结果让人有点意外。”
“什么意思?”
“从各方面得来的情报来看,那个叫罗毅的人没有任何问题,从小到大顺风顺水,一点波折都未经历过,只是……”蒋定州捏着钢笔,神情凝重地说道“太过完美的伪装,反而让人有些不敢相信了。”
夜凉如水,四周被墨色笼罩,伸手不见五指,阴云慢慢消散,月光隔着窗纱照射进来,落下参差斑驳的影子,房间内很安静,只隐约能听到清浅的呼吸声。
突然,隔壁卧室传来鞋底与地板的摩擦声,这声音本是十分微弱的,但因着万籁俱静,倒显出不容错辨的清晰来。
躺在柔软床铺上的少年睁开眼睛,望了一眼身旁悍然沉睡的江左,轻手轻脚地穿上鞋子,掂着脚尖走了出去。
借着三分月色,白苏费力朝着客厅看去,只见狭小局促的空间内塞满了大大小小的家具,右手处已经出租的卧室门板紧闭,静悄悄地横卧在那里,任由别人窥视,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人的身影存在。
难道是自己听错了?白苏不太确定地想到,最后扫了一眼刚才发出声音的方向,本欲转身离开的步子骤然停了下来,瞳孔更是急剧紧缩。
主卧室的门开了!
关于这间神神秘秘的主卧室,白苏不是不好奇的,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就曾经问过江左,只是对方语焉不详,言谈之中又涉及英年早逝的父母,白苏怕戳中人家的伤心事,从此闭口不提。
因此尽管已经在江左这里住了几个月了,白苏对主卧室内的情景也是一问三不知,唯有一点能确定的是江左从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主卧室,自己也进入。
正在此时,未曾关紧的门板轻轻晃动了一下,发出吱呀的声响,很快却又静止不动。
白苏的思绪完全被打断,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更是感到一股慑人的寒意,睡觉前他曾将所有窗户关好,家里又没有开空调,哪里来的风?
短暂的犹豫过后,白苏默然攥紧拳头,摄手摄脚地走往主卧室,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往房间内看去,里面实在太黑,没有一丝光亮,只能模糊窥见一抹黑影。
那团黑影背对着白苏,不知在做些什么,过来一会,慢吞吞地侧首,作势转身,白苏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一手死死握住衣角,正要去看那人的脸,颈后却忽然一痛,彻底陷入黑暗。
白苏觉得自己此时的状态十分奇怪,好像身体不属于他了般,难以掌控,他失去了意识,整个人昏昏沉沉地睡着,身旁似乎有人在走动,视线落到自己脸上,久久不曾移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温热黏腻的液体喷溅到脸上,空气中夹裹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白苏嘤咛一声,难受地皱了皱眉头,缓缓睁开眼睛,入目便是大片刺眼的红,粘稠的暗红色在地上蜿蜒爬行,延伸出恐怖的图案。
脚边躺了一个人,一身黑衣,满身鲜血,双眼几欲瞪裂,喉头滚动了几下,费力地吐出几个含混不清的字。
“……不,怎么会这样,罗毅,罗毅,你怎么样?先别说话,撑住啊!”白苏惊慌失措,抖着双手去扶地上的男人。
然而无论白苏如何着急叫喊,罗毅的双目终究还是没了焦距,身体温度更是迅速下降,慢慢失去一切生命体征,唯有眼睛仍旧大睁着,眸子深处带着深深的不甘和怨恨,像是无论如何都想不敢相信自己会丧命于此,神态间充满了死不瞑目的憾恨。
白苏以为自己会开心的,毕竟一切证据都显示罗毅就是那个害得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反派,但是现在他的心中除了恐慌就是后怕,各种乱七八糟的思绪纷至沓来,扰得他不得安宁。
罗毅的腹部被人插|入了一把水果刀,刀刃几乎完全没入,出血量极大,明显是一刀致命,白苏看着刀柄分外眼熟的划痕,视线触及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忽然受惊似地尖叫起来,踉跄着往后退去,然后便撞入一具温热的身体。
江左揉了揉眼睛,迷惑不解道“出什么事了?”
白苏浑身都在颤抖,语无伦次地说道“……不,不是我,罗毅死了……”
“什么?!”江左被吓了一跳,他摸索着去开了灯,看清楚罗毅惨死的状况,脸色也禁不住一白,承受不住似的揽着白苏回到客厅,坐到沙发上。
静默过后,白苏哆嗦着去拿电话,因为太过恐惧,短短的三个数字却费了很长时间都没拨好,最后急出一头的冷汗,拨通后结结巴巴地说道“喂,110吗?我,我……”
江左大惊失色,扑过去夺他手中的话筒“你在干什么?”
白苏竭力保持镇定“通知警|察,让他们来查案,人不是我杀的!”
江左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神经病,“你疯啦?你不是一直都想要摆脱这家伙吗?现在好了,他死了,皆大欢喜,你吃饱了撑得才告诉警|察!”
白苏死死抓住话筒,一动不动地与江左对视“我说过,人不是我杀的!”
江左无奈地摊手“好好好,不是你杀的,是我杀的,行了吧?”
白苏咬紧嘴唇,沉默不语,他知道江左不相信,因为连白苏自己都难以解释清楚今晚发生的一切,他清醒过来时罗毅就已经倒了下去。
电光火石之间,白苏蓦然想起罗毅临死前挤出来的那几个字,他抱着头,痛苦地强迫自己尽力回想那句话的内容,呢喃道“是什么,他到底说了什么……”
江左不再管他,找出来一只黑布口袋,将罗毅装了进去,然后径自走到浴室,接了满满一大桶水,提到主卧室,一言不发地开始清洗地板。
白苏的慢慢冷静下来,他站在门边静静地看着江左忙碌,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有精力去关注主卧室内的摆设,认真比较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除了罩着白布的床和衣柜外,只有三两个密封的纸箱子,空荡而冷清。
“我们该怎么办?”白苏低低地说道,像是在问江左,又像是在问自己。
江左做完事,走过来摁着白苏的肩膀,深深地望进他的双眸当中,“听我说,罗毅根本不是真实存在的人,就算死了也没人会追究,你可千万别傻兮兮地自投罗网。”
白苏一颗心仍然踏实不下来“那尸体呢?”
江左扒拉几下头发“我想办法处理掉,然后换房子。”
这个时候白苏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住进来这么久,始终没有朋友来找罗毅,虽然有些奇怪,但倒是能省去不少麻烦。
☆、第45章 神秘的房客(完)
那晚的事就像是噩梦一般,始终萦绕在白苏心间,幸好平常看起来很不靠谱的江左一力承担了下来,后来又不知道动用了什么关系将房子给卖掉了,打算带着白苏一起离开a市。
临走前,白苏独自一人去了“零下一度”,与众人告别。
施颖兰正在临窗的卡座前抹指甲油,蒋定州坐在他身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偶尔施颖兰不小心涂花了,懊恼地跺脚埋怨,蒋定州便勾动唇角,微微露出点笑意,耐心地哄她。
蒋定州在外面赞一声呼风唤雨都可使得,来到这小小的冷饮店却只有被人嫌弃的份,施颖兰毫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低头继续未完的工作。
白苏站在窗外,满心羡慕地注视着自带粉红气泡的两人,脸上露出温暖的笑意,他是真心为蒋定州感到高兴,或许再过不久他就能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施颖兰冷不丁扫到白苏的身影,惊诧道“小呆子,你来啦?怎么不进来?”
白苏笑着走进去,顶着蒋定州银针似的目光,坐到两人身旁“过段时间,我要和江左一起去s市了,来跟兰姐说一声。”
一听这话施颖兰当即就炸了“在这里待得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倒是蒋定州若有所思地抬起头,暗自压抑着激动的心情,问询地看向白苏,白苏微不可见地冲他点点头,于是两人俱都心照不宣。
白苏将他与江左早就伤了好的一套说辞拿出来,好不容易才摆脱了施颖兰的热心挽留。
短暂的沉默过后,蒋定州盯着白苏,意有所指地问道“江左呢?”
白苏解释道“他在家里收拾东西呢,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江左说索性就把房子给卖掉好了,还有那些旧家具啊废弃品啊,说不定也能换几个钱。”
蒋定州淡淡颔首,垂眸不语。
施颖兰惯是面冷心热,又生性护短,拉着白苏絮絮叨叨说了许久的话,生怕他和江左人生地不熟的,去到外地受人欺负。
与此同时,本应待在家里的江左却出现在一处废弃已久的工厂内,在他面前的地板上堆放着许许多多生活用品,小到毛巾牙刷,大到衣柜床铺,样样俱全。
江左像是刚刚睡醒的野兽,一改以往的懒散和颓丧,迈着悠闲的步伐,如同巡视自己领地的君王,将所有东西细细查看一遍,末了,掩藏在眼镜片下的双目微微眯起,露出一个天真且邪气的笑容,宛如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空旷的厂房内,忽然传来一声低语,“终于要结束了……”也不枉他费尽心机从书中来到现实世界。
角落处停放着两个长条形的黑布口袋,江左拎起一壶油,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慢条斯理地走过去。
系在口袋上方的长绳依次被解开,黑布抖落,露出两张青白死气,毫无生机的脸庞。
江左抬手将油浇在两具尸体身上,然后毫不犹豫地用打火机点燃,熊熊火焰拔地而起,迅速蔓延开来,赤红的火舌渐渐将罗毅吞噬,紧接着便是立在他身旁的另一个人。
那人二十多岁的样子,身材十分瘦削,皮肤异常苍白,像是常年不见阳光似的,穿着理应出现在初夏时节的衬衫短裤,双脚踩着人字拖,看起来活脱脱一个再经典不过的宅男形象。
这人似乎已经死去多时,但周身粘着一层薄薄的白色冰霜,应是刚被人从低温环境中移出来,腐烂情况并没有超出正常人忍受的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