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弯得地方,车子稍稍减速,突然一道雪亮的灯光迎面射来,刺得人眼前一眩,阿海大叫一声“趴下——”
“砰砰砰砰——”
象是就在耳边放了一挂一万响的鞭炮,防弹玻璃被击穿,血雾激溅到车顶,车子完全不受控制的在原地转了几个弯,紧接着如离弦之箭般猛冲向了防护栏,向着黑幽幽的夜空凌空飞了出去。
徐伟平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醒过来的,他一开始不相信自己还活着,直到痛得象要炸开一样的脑仁契而不舍的折磨着他的神经时,他才确信自己还没有幸运到两眼一黑,一命呜呼。
因为下一秒钟,他就意识到自己眼前正面临着仿佛地狱一样的场景。
其实他什么都看不清楚。当夜刮着大风,惨淡的夜空中连星星都没有一颗。黑黝黝的山坳里没有灯光,可以说伸手不见五指。徐伟平凭摸索从自己的衣兜里找到手机,做这一连串动作他颇为费力,一方面是身体上的伤疼——他还不能确定自己伤到了哪里;另一方面是空间的窄仄——他现在肯定还在车里,而车子从那么高的地方自由落体,在陡峭的山坡上接连不断的翻滚,最后猛得撞到不知道是岩石还是大树上暂停住,是不是现在已经变成一个压瘪了的罐头形状?或是被拦腰截成了两断?
他的鼻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粘乎乎的液体正在从他的头顶上滴落。
徐伟平手指颤抖着,摁亮了手机,他哆哆嗦嗦的向四周照了一下,心里面一片冰凉。眼前全都是腥红发黑的血迹,不知道是谁的血。他的头顶在车顶棚上,身子蜷缩成一团。估计此时整个车子底整天的撞倒在一棵树上,因为粗壮的树干连着它茂盛的枝叶戳进了破碎的车窗玻璃中——其实整个车头已经不存在了,钢铁的车身被冲击力挤压得支离破碎,驾驶座荡然无存——
而在扭曲的车门和后车车座之间,则挤嵌着周盛的身体——
“周盛——周盛——”徐伟平慌忙喊他。
并没有人应答。
徐伟平艰难的挪动胳膊,在扭曲的空间里拽住周盛的衣服,摸索着寻找他的脸——他忽然之间很害怕,害怕自己眼前看到的只是周盛一半的身体,而另一半看不见的,已经被挤成了肉饼,或者身首异处!
没有什么比在一场事故中醒来,结果发现同伴都死了,只剩自己一个人置身于漆黑无助的荒野中更可怕的事了。
“周盛——周盛——”,徐伟平继续胆战心惊的喊。
“呼——”,这次终于有人微弱的应了一声,并不是应声,而是痛苦的呻吟。
“周盛——”,徐伟平拉不动他,也看不到他的脸,但听到他的声音,至少知道他还活着,“你怎么样?”
“嗯——”,周盛的身体微微抽动了一下,似乎正挣扎着想从目前的困境中摆脱出来。可是没有成功。过了一会,他用虚弱的声音低低的问“伟平……你在哪?”
徐伟平说“我在你旁边……”
“……你没事吧?”
“我的头撞破了……其他好象还没事……”
“……阿海……阿海呢?”
“……”,徐伟平没有说话。
周盛明白了,很深的吸了一口气,象是疼得禁不住的样子。
“你怎么样?是不是受伤了?”
“……先……先帮我出来……”
徐伟平又试着拉了他几下,但是徒劳,只是惹得周盛痛苦的叫了一声。徐伟平肯定他是受伤了,可现在不知道伤在哪里,于是说“我先出去,到车外面打电话求救……”
“……打给周如……”,周盛断断续续的指示,“……其他……都不要打……”
周如是周盛的堂哥兼律师,每天在客厅里开会的那群智囊团中的首席。看来周盛在这个时候只选择相信他。
徐伟平辗转活动身体,试着爬到前座,拔开浓密的树枝,脸、手、胳膊被变形的车体划破了好几道口子,才从里面钻出来。
他打电话给周如,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电话里周如原本睡意正浓的声音猛得就清醒了,他在确认了周盛目前情况堪忧后,冷静的叮嘱了几句,同时迅速组织人手前来救援。
在确认离现场最近的救援人员马上就会赶到后,徐伟平稍稍放下些心。他现在准备先帮周盛从车子里出来。山坳子里植被密集,徐伟平几乎是手脚并用,才嗑嗑绊绊的摸索到周盛被卡住的那一侧,从扭曲变形的车窗里伸进手去,努力抬起周盛的胳膊。
“啊——”,周盛忍不住发出呻吟。
徐伟平只好放了手,他又试着把车门撬开,但没有工具根本不可能。徐伟平在黑暗中用手去摸周盛的脸,以判断他的头被卡在什么地方,以免自己在大幅度的拽踢车体的过程中,误伤了他。
“你现在怎么样?”徐伟平不停的问,“哪地方痛?”
“……还行,还能撑一会……”,周盛低声说。
“救护人员马上就要到了,”徐伟平安慰他,“我现在动不了你,怕弄伤你,等到救援来带了工具,把车体切开,再把你弄出来。”
“……呼……”
几分钟之后。
“嗯?有灯光——”徐伟平向山坡上望,看到几道手电筒的光时隐时现,逶逸向自己所在的方位而来。他很兴奋,以为是救援人员赶到,正要大声呼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个位置属于风景区,几公里内都没有什么人烟,最近的酒店离这里也有五公里,就算周如从那里紧急调动了第一批急救人员,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赶到——
徐伟平一瞬间血液都要凝固狙击他们的人,即使亲眼看到周盛的车子飞出了山道,也没有罢休。他们一定要亲自下来查看,他们想杀的人,倒底死了没有。
(三十三)
徐伟平再一次努力要把周盛从卡着的车子里弄出来。
他重新钻进车子,费了一番功夫,才摸到周盛的身体,象拔萝卜一样使力。
“啊——”周盛忍不住惨呼出声。
徐伟平奋力推挤前排的座位靠背,试图让周盛被卡住的身体有所松动。他又拉了一把,周盛动了动,可是他的一只胳膊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被固定在了车门与座椅之间,徐伟平的努力只是让受伤的人不停的倒吸冷气。
徐伟平自己早已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可他非但不热,反而手脚冰凉,心口“砰砰”跳得厉害,头疼欲裂。山坡上游移着的手电筒的光束正在逐渐逼近车体残骸所处的位置——徐伟平不用看都知道——如果在那些人到达之前,他还没有想办法将周盛从车子里拉出来,迎接他们的估计只有一梭子无情的子弹。
一瞬间,徐伟平想要放弃,一个冷冰冰的念头钻入他的脑海赶紧跑吧……趁着还有时间……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周盛……只能任他听天由命了……
你并非见死不救——你已经尽力了——